林茵突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笑的連景安開始害怕。
但笑的同時,眼淚也流了下來,“我不是林茵,這麼多年,你喊的從來不是我的名字。”
連清看着林茵,覺得眼前的人極為陌生。
陳懷平焦急如焚,“二夫人,不要亂來,這些都是我做的!”
林茵看了眼陳懷平,“夠了,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她看了看四周,“他們今天是有備而來,我們逃不過的。”
“這些年當林茵,我也當乏了。”
她将這些年的怨恨傾數說出,“老爺,姐姐在的時候,你眼裡從來沒有我,即便她不在了,你也未曾多看我一眼。”
她看了眼連景安,給他擦了下眼淚,“若不是那日将你灌醉,你錯把我認作姐姐,我也不會有安兒如此乖巧的孩子。”
“我與素卿待你不好嗎?”連清不理解她的行為。
“好,你們二人從未苛刻我半分。”
連清憤怒的情緒壓制不住,“那你為何還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老爺扪心自問,你何曾真的看我入眼?我知曉你爹娘帶我進門是想續香火,你對我也并無感情,可新婚之夜讓我獨守空房,成婚過月,你也從未踏入我房中半步。”
“我屋裡的蠟燭每夜燃盡又續上,地上的石磚被我數了一遍又一遍。”
所有人都默默聽着林茵的積壓多年的控訴。
“我曾經找過姐姐,希望她能幫幫我,就算一晚也好,但你可知姐姐如何回答?”
連清自然不知道江素卿的答複,但他肯定江素卿定不是毫無主見之人。
“姐姐說,她可以把我當姐妹相待,但她不願也沒有權利替你做主去愛誰。”
連清這個人和他的情感都不是物品,能被讓來讓去,分吞蠶食。
江素卿的回答,隻是尊重了她與連清二人之間的感情罷了。
“是不是很可笑?”林茵嗤笑了一聲,仿佛感覺被江素卿的回答打了臉,她就像是祈求施舍的乞丐。
“姐姐擁有我渴求的一切,家室,相貌,才華,還有愛她的人。”
“嫉妒,這是我擁有,她卻沒有的。”
“對我而言難以觸及之物,在她眼裡隻不過是唾手可得,我好像隻能擁有她不要的東西。”
許言以一個現代人的思維聽林茵的這段自述,覺得心裡非常難受。
愛本來就是自私的,不可分享的,能夠與人分享的愛,那便是不夠愛,不是真的愛。
愛的一種最直接的表達方式便是占有欲。
愛可以是成全,可以是退出,可以是陪伴,但一定不是分享。
可就算江素卿無法答應她的要求,也不至于如此被記恨在心啊。
連清愛誰是他本人的決定,怎麼會隻是被旁人兩句話就改變的呢?
若是如此,那根本用不到十多年,連府早就應該妻妾為患了。
她出口打斷林茵,“情感無法操控,就算她并未答應幫你勸說,可她也從未苛待過你,況且同為女人,誰會心甘情願地同别人分享自己的愛人?她的所做所為何以招來如此禍患?”
林茵笑了,“你是不會懂的。”
“我知道自己有喜後,終于覺得勝過姐姐一回,但誰知道,她竟然也有孕了,時間比我還早些。”
“我千算萬算,永遠是輸人一步。”
林茵擡頭望着房梁,好似在細細打量困住她十多年的地方。
“我以為成為了林茵,就可以成為姐姐,但是還不夠,我隻有代替姐姐,才能擁有她的一切。”
林茵的表情有些呆滞,眼神放空的望着前方,仿佛是在回憶些什麼。
連清已經不知該如何面對有些喪失神智的林茵了,“你瘋了…”
林茵笑了,“我是瘋了,我從決定成為林茵那天起,就已經瘋了。”
陳懷平聽着林茵的自述,咬牙捏拳。
“嗚嗚,娘,我害怕…”連景安覺得娘親不像娘親了。
林茵拍了拍連景安的背,“别怕。”
然後看向連清,“罪我認,但安兒是無辜的,求你幫我好好照顧他,畢竟是你的親骨肉。”
“娘啊!”連景安聽見林茵的話,心裡不安,死死抱住林茵大哭大喊。
許言見此情景,心裡覺得悶悶的難受,像是一塊大石頭壓着喘不上氣。
李恒毅見衙役已經進府了,當下情況已經極為混亂,于是打算先帶回衙門再繼續審問。
“你們二人既然已經認罪,那便回衙門仔細交代清楚。”他說罷便下令讓衙役押送兩人。
陳懷平一點都不掙紮地被兩名衙役壓走,隻是邊走邊回頭看林茵。
一名衙役去拉林茵,沒想到林茵被連景安死死抱住不松手,“娘,别走,别走,别帶走我娘啊!嗚嗚,别走,我以後會乖的,會抄書,不偷懶了,别走了,娘啊!”
哭得嗓子也啞了,但他把所有的力氣都放在手指上。
林茵忍住眼淚把連景安的手一根根掰開,一言不發。
連清上前抱住連景安,“安兒乖。”
此時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自己的孩子。
就這樣,連景安的手指從林茵的身上一根根松開,最後連衣袖也抽走了。
連景安哭得模糊的雙眼,隻能看見娘親的背影,“娘,别走,我真的知錯了,娘!”
許言早已聽不下去,眼淚也流了下來,順着臉往下滑。
小木不知道是不是情緒被帶動,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不知為何,他心裡好難過,看見連景安和他娘分開,自己也像是在同樣經曆與母親離别。
小木慢慢走向哭泣的連景安,伸出手抱住了他,“不要哭。”
連景安看見小木,意識恍惚地喊了聲,“哥哥。”
“哥哥,娘走了,嗚嗚,走了,嗚嗚。”
小木像個小大人一樣抱着連景安,無聲的安慰他。
他們,都是沒有娘親的孩子了。
連清看見自己的兩個孩子在面前相擁團聚,也是淚水難以自控,上前抱住他們,“爹對不起你們。”
許言就站在旁邊,看着父子三人的團聚,感動之餘心裡還有些空蕩。
原本很滿的地方,一下子被挖空了。
也許,小木很快就會回到這個家,好好的生活,不再需要她了。
這麼一想,還有點小難過呢。
許言拍拍自己臉,父子相認是好事,自己怎麼能有這樣自私的想法呢。
就連她自己也想回家,所以小木能找回家人已經天大的幸事,應該為他開心才對。
理智雖是那麼想,但心裡還是被難過和失落所占據,雙手不停地擦着眼淚。
也許這就是孩子長大離家的感覺。
她養的小貝殼終于找到屬于他的那片海了。
這片海裡已經沒有可怕的捕食者,小貝殼應該會更好地長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