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豔說完後,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對李恒毅說,“大人,我是不是要被砍頭了?”
李恒毅無奈,“我會将你帶回衙門候押聽審,一切皆遵循律法定奪。”
王豔笑了一下,“也好。”
李恒毅加了一句,“如果你能出面作證,将陳懷平和林茵繩之以法,也許會減輕些刑罰。”
“我願意作證,但隻有我一人,怕是……”王豔覺得已經過去十幾年,就算自己能當人證,也沒人信她。
許言出聲解釋,“我們此行來找你,定是已有其他線索,這你大可放心。”
王豔點頭,把頭發往耳朵後捋了捋,“兩位大人,我還想問一事。”
“你說。”
“剛剛,那個孩子,你們看得見嗎?”王豔又開始害怕了,眼神到處飄。
許言沒想到她問這個問題,與李恒毅對視,兩人皆是抿嘴尴尬。
許言撓撓頭,“既然你已經同我們說了實話,那我也告訴你一事,昨晚上你見到的江素卿是我假扮的。”
王豔有點不能接受這個解釋,“怎麼能假扮呢!那個孩子真真是大少爺啊!”
她看連宛之長到七歲,比誰都清楚他的樣子,世上怎麼會一模一樣的人!
“他是真的連宛之,活的。”許言不怕告訴她實話,反正回去她就被關押了,和誰去通風報信呢?
“真的!?大少爺還活着?”她一直以為連宛之死了,沒想到他還活着。
許言讓她冷靜一下,“但他不記得以前的事,等會坐馬車,切記不要提起往事,知道嗎?”
王豔下意識點頭,其實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
許言和李恒毅建議,“大人,咱們趕車回去吧,此處也不易多待,早些回去安心。”
李恒毅也是這麼想的,于是出門去退房叫馬夫準備。
許言敲隔壁門,“小木我們回家咯。”
房裡沒有聲音回答,她推門而入,發現小木已經睡着了,他趴睡在桌上,旁邊鋪着話本。
許言走過去把小木抱起來,讓他上半身趴在自己肩膀上,雙手放在小木大腿後側托住。
不過一站起來,她就切實感受到小木長大了,變重了,以前她抱小木還是比較輕松的,現在不行了,有點墜手。
不過她很高興,小木和他的人生都在成長,沒有停留在三年前。
“瞌睡蟲。”許言輕輕在小木的耳邊說道。
小木沒醒,耳朵動了動。
李恒毅帶着王豔先上了馬車,許言抱着小木慢慢走。
李恒毅見許言吃力,伸手想幫忙,但是許言搖頭,“沒事的。”
然後以一種變扭的姿勢費勁鑽進馬車裡,把小木調轉成橫躺在懷裡繼續睡。
許言氣喘籲籲,點了點小木的鼻子,小家夥還真能睡,不過可能也是早上吃的排毒藥催眠的原因。
馬車裡空間有限,李恒毅和馬夫都坐在外面一起趕車。
現在車裡就許言他們三個人,相對無言。
王豔為了減少存在感,就縮在馬車的角落上,本來就瘦,看着就像一堆衣服堆在那邊。
許言看着蜷縮的王豔,歎了口氣,“坐過來些,路程遙遠,身子會難受的。”
王豔隻是搖搖頭,隻是偷偷擡頭看了一眼許言懷裡的小木,不過迅速又低下了頭。
許言換了個方式,“你不想看看他嗎?畢竟是你親手帶大的孩子。”
如果撇開下毒不說的話,二人的确如母子一般的關系。
這句話,一下子擊中了王豔的心。
她在連宛之身上的确寄托了很多感情,他和自己孩子一樣瘦弱,一樣是男孩。
每次連宛之喊江素卿娘的時候,她也會偷偷聽一耳朵,幻想自己的孩子那麼乖巧的叫她。
連宛之的出生确确實實撫慰她喪子的悲傷。
但,自己沒有資格對連宛之抱有感情,畢竟誰會對自己養大的孩子下毒手呢?
王豔心裡鬥争了很久,“不了。”
“你的孩子年歲應該與他一般大吧?”許言從一個女性的角度去看王豔,能理解失去孩子對她的打擊。
王豔沒回應,隻是傳來淺淺的啜泣聲。
許言沒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她看見王豔慢慢挪動身體,坐到自己對面,雙眼通紅。
王豔看着許言懷裡睡得香甜的連宛之,雙手捂臉無聲地又哭了起來。
悶悶的聲音從手掌後傳來,“他很乖的…真的…很乖…”
不排除有藥物因素,連宛之從小就很乖巧,每日都像個漂亮的娃娃一樣,眨巴眨巴眼看着你。
府裡的人都說他傻,王豔知道其實連宛之也不傻,懂的心疼人,隻是反應慢些。
每次分吃的,他就先給江素卿,再給她,然後是弟弟和晴鸢。
王豔是給連宛之下藥多年,但林茵把連宛之帶出去弄丢了的事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可她不敢說,她永遠都是這樣,不敢,不敢,害怕,害怕。
其實,有什麼好怕的,橫豎都是一死。
隻是她現在才想通而已,如果她早點告發陳懷平他們,也許事情也不會這樣。
人生重在選擇,但她好像一次都沒選對過。
許言也不安慰王豔,隻是調整了下姿勢,讓懷裡的人睡得舒服些,順便讓自己手臂血液流通一下,“嗯,他很乖。”
後面的路程中,兩人再也沒有搭話。
期間休息了一會,大家吃了些東西,小木也醒了。
他看着馬車裡一直盯着自己哭泣的女人,不知道為何有些熟悉。
他拿起一塊點心,遞了過去,“吃吧。”
王豔看着面前那隻手,再看向小木的臉,仿佛和小時候的連宛之重合了。
她雙手顫抖着接過點心,吃進嘴裡,嘴唇上的淚水一起進入口中混合在一起,甜中帶鹹。
在李恒毅和馬夫兩個人輪流掌車的情況下,快馬加鞭,終于在黑夜中回到了蓮花縣。
馬車停在醫館後門,許言和小木下了馬車。
突然被王豔喊住,“請等一下。”
許言回頭,“怎麼了。”
王豔扒着門框,臉色漲紅,嘴巴動了動,終于開口,“能不能,讓大少,不,讓他喊我一聲豔娘。”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手指扣着木門。
許言心下了然,低頭問小木,“可以嗎?”
小木沒有抵觸情緒,看着王豔腫腫的眼睛,脆生生喊了句,“豔娘再見。”
他很順利的就喊了出來,感覺這個名字他喊過很多遍。
王豔聽到這句再見,終于是滿足地笑了,“再見。”
李恒毅見狀,勸王豔回馬車等候,随後讓兩人快回去休息,“舟車勞頓,快些歇息吧。”
許言點頭,“大人也是。”
說完便牽着小木從後門進去。
李恒毅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歎了口氣,轉頭和馬夫說,“去衙門一趟。”
夜幕終将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