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雖悲苦,卻非惡事由】
客棧内。
許言和李恒毅聽完王豔的故事,心裡五味雜陳。
王豔這個女人這一生都是不幸的,早年流離失所,後來常年受虐,又痛失孩子。
這哪一件事單拎出來對于常人都是難以承受,但這卻組成了王豔的前半生。
許言雙眼通紅,她對于家暴極為痛恨,曾經作為志願者去過一些落後地區。
那裡不止有留守老人和孩子,還有因為經濟落後和教育資源缺乏導緻的早婚女性。
她們大多數根本不期待外面的世界,因為很早就被灌輸着“女人就是要嫁人生孩子”的思想。
而少數男人也會通過暴力的方式來約束女人的行為,在他們看來,女人隻是他們的所有物。
“打出的媳婦,揉出的面,女人打幾回就老實了。”
許言在走訪村子的時候聽到一位老者說出這樣一句話,但村裡卻無人反駁,仿佛都默認這句話沒有錯。
她與當地婦女交流時,問過她們想不想出去看看,但出人意料的是,大多數人隻是笑笑,卻沒有人說願意。
許言也好奇過,為什麼受壓迫的人不逃走,去尋找更好的生活,直到她身處其境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改變的。
根深蒂固的思想和害怕改變的恐懼,成為了束縛她們的精神鎖鍊,把她們困死在原地。
李恒毅瞥見許言雙手握着茶杯,手指無意識扣着杯沿,兩眼無神,眉頭緊鎖地望着桌面。
他有些擔心的開口,“你沒事吧?”
許言被李恒毅的關心喚回了思緒,“啊,我沒事,隻是想到些别的。”
李恒毅還是有些不放心,但也不好繼續追問。
許言看向王豔,“然後你就開始下毒了?”
她對于王豔的遭遇是感到痛心的,但是王豔的确也是下毒害小木母子的人,這點不能因為她的遭遇就忽視她的行為。
苦難不是去傷害别人的理由和動機。
若是每個犯人都有一段悲慘的過去,為自己的犯罪行為洗白,那刑法就如同虛設。
王豔佝偻着背,點點頭,又繼續說起那段往事。
……
從那天和陳懷平見面之後,王豔回到府裡就有些心神不甯,一方面是害怕下藥,另一方面是害怕柳大志找到自己。
她站在小廚房裡,對着一鍋參湯,手裡死死握着藥包,真的要做嗎?
江素卿的臉浮現在腦海裡,王豔吓得一把将藥包丢到牆角,急促地喘着氣。
突然,陳懷平的話又在耳邊回想,“你還想回到那種日子嗎?”
王豔捂着耳朵,使勁搖頭,“不要,不要。”
不知過了多久,鍋裡的湯已經沸騰出了泡泡,王豔終于從膝蓋中擡起了頭,眼神望向地上那包藥,緩緩起身撿起藥包,撒進了湯裡,帶着哭腔說道,“對不起,夫人,對不起。”
這句道歉不知是愧疚更多,還是害怕更多。
就這樣,王豔每日定時在江素卿的膳食裡加入定量的藥。
起初王豔很是害怕,怕江素卿真的一屍兩命。
但後來慢慢發現,江素卿隻是身體變得越來越差,就連大夫也說是懷孕導緻的母體變弱,多進補休息就好了。
此時,王豔才真的松了口氣,原來陳懷平沒騙她,不會死人的。
于是,王豔帶着想彌補的心,更加盡心盡力照顧江素卿,日日給她進補,仿佛這樣就可以洗刷些罪孽。
沒多久江素卿就早産了,孩子比一般的小些,王豔覺得是那藥的原因。
抱着孩子的那一刻,王豔覺得他和自己的孩子好像,和小貓崽一樣,不由得抱着更緊,喂奶的時候也是想他再多吃點。
等到連宛之可以吃些輔食米糊的時候,王豔收到了李萍托人帶來的消息,柳大志死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見什麼,他,就這麼死了?
以後沒有人再打她,罵她了?
王豔在房裡哭了一晚上,隻是并非傷心,是高興,是解脫。
李萍托消息是讓她回去認人辦理後事,于是她和江素卿告假說家中有事離開幾日。
再次回到江霞鎮,王豔心裡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
她直奔義莊,心鼓如雷,想親眼看看柳大志死沒死。
仵作解釋道,“此人醉酒夜行,途徑池塘失足落水,三日之後才被人發現。”
王豔看着已經泡發的屍體,臉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貌,衣服都是她親手做的,看着腐爛的屍體,她心裡有些害怕,怕他随時會坐起來掐死自己,于是轉頭不看。
她謝過仵作後,給了一些錢讓他幫忙找人下葬。
臨走之前,她去看了李萍,和她說了這段時間的生活,最後給李萍磕了一個頭。
“别這樣,好好去過日子吧。”李萍眼中泛淚把王豔扶起來。
王豔心中苦楚,她已經成為了别人的幫兇,何談好不好日子,但是她不能說,隻是點頭,“嗯,我會的。”
王豔不想在江霞鎮待太久,于是立馬回了蓮花縣,但回府之前被陳懷平攔下。
王豔現在看見陳懷平就害怕。
陳懷平自然知道王豔的心思,“我實現了承諾,現在到你了。”
王豔不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猜柳大志是怎麼死的?”
“當然是溺死,他,不,是你?”王豔第一反應是回答,反應過來後又吓得後退兩步。
她一直覺得是老天幫她才讓柳大志發生意外,她從沒想過是陳懷平下的手,這人真的是心狠手辣。
“這段時間都是我給他送錢喝酒,他才能一直不來找你,不過最近他好像染上了賭瘾。”
陳懷平對于王豔的害怕不以為然,“你别害怕,我不過讓他多喝了些,然後引他走那條路而已。”
王豔已經背後全是冷汗,她知道,面前這個人随時也可以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她。
“我已經照做每日下藥了,你還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連同那孩子一起。”
王豔聲音顫抖,“大少爺,他還不滿周歲啊。”
陳懷平把新藥包放進王豔手裡,“這不是我要考慮的事,如果不做,柳大志的死也許就是有人為之,你說,常年被丈夫迫害的妻子起了殺心,這個理由怎麼樣?”
說完這話,陳懷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知道王豔無法拒絕。
王豔失魂落魄回到房裡,她好像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但她看到連宛之白嫩嫩的臉蛋,咿咿呀呀的說話,她又于心不忍,後來她把給兩人的藥量都減少一半,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六年。
直到林茵說帶兩個孩子去祈福,連宛之走丢後,這個家徹底變了。
江素卿身體更是一落千丈,根本不需要繼續下藥。
江素卿虛弱地躺在床上,費力地出聲,“豔娘,我好累啊。”
王豔立馬給她捏被角,“夫人,不要再說話了,好好休息。”
“我好想宛兒,不知他現在如何,是否吃飽,穿得可暖。”江素卿眼裡泛着淚光,眼神看着遠方,好像在尋找連宛之的身影。
“大少爺吉人天相,肯定沒事的,老爺已經派人去找了。”王豔對連宛之也是很有感情,但她現在除了安慰什麼都做不了。
“豔娘,你答應我,要是宛兒回來,你代我好好照顧他。”
江素卿說完便不斷咳嗽,怎麼也止不住。
王豔吓得立馬去喊人,當夜,江素卿便離世了。
府裡上上下下都彌漫着悲傷的氣氛,連清也是一夜長出白發。
辦完喪事之後,連清便給了一筆錢讓她回鄉生活,因為這裡最需要她的兩個人已經不在了,晴鸢也回了江家。
到此,王豔便開始了每日求神拜佛的贖罪之路,直到被許言和李恒毅他們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