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人亦苦命,地獄接苦海】
十二年前,江霞鎮。
一間屋子裡傳來哀嚎和咒罵聲。
“死婆娘!快把錢拿出來!”柳大志滿臉通紅,氣喘籲籲地對着躺在地上的女人大喊,喊完又朝女人腿上踢了一腳。
“啊!”女人被踢得發出一聲叫喊。
她頭發散亂,露出來的皮膚基本上沒有一塊好地方,青紫疊加,但她雙手死死護着凸起的肚子。
“沒,沒有錢了,你都喝酒喝光了,家裡,哪還有錢。”
這女人就是王豔,而施暴者就是她的丈夫。
屋子裡彌漫着高粱酒發酵的味道,不是家裡釀酒,而是從柳大志身上散發出來的。
柳大志根本不信王豔的話,走上前左手抓住王豔的頭發使勁往後拉,右手扇了王豔一個耳光,“呸,放你娘的狗屁!你肯定藏着錢呢,快拿出來!”
王豔本來就傷痕累累的臉上迅速紅腫起來,但她還是咬着牙說,“真沒有了。”
全身發抖的她眼裡帶着恐懼,但下意識朝着牆角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就被柳大志捕捉到了。
他一下子把王豔丢在地上,朝着牆角走去。
王豔慌張起來,奮力想起身阻止,但是全身受傷讓她有心無力,隻能側着身一點點往前爬,“不,不要。”
柳大志眼白渾濁,走路已經有些不穩,這是常年喝酒導緻的小腦受損,“老子就知道你不老實,等會再收拾你!”
轉頭就對着牆角摸索起來,摸到有塊松動的磚,打開一看,裡面并沒有什麼金銀珠寶,隻有一個破爛的錢袋,裡面有百來文錢。
這些都是王豔給别人洗衣服補衣服,一點點偷偷攢下來的,為的是給即将出世的孩子用。
柳大志将錢袋放進胸前,走到王豔身邊,又開始拳打腳踢,“娘的,敢騙老子!這不是錢是什麼!”
一腳,一腳,踢在王豔的身上。
王豔顧不得疼痛,隻能把除了肚子以外的地方給柳大志踢,最後實在疼的受不了,死死抱住了柳大志的腿。
“這錢,不能動,是給孩子的,給孩子的啊,你别全拿走,求求你了。”
“誰知道你肚子裡的野種是誰的!還想給我當兒子,做夢!”柳大志根本不在乎王豔肚子裡的孩子。
“是你的啊!求求你給我們母子留點錢吧。”王豔覺得肚子一陣陣疼,但是她現在也顧不上别的。
隻要有孩子,她就有盼頭了,她不會再怕過這種日子,她有希望了。
柳大志被王豔弄的心煩意亂,直接抽出一隻腳踢過去,“死遠點!”
這一腳剛好踢在王豔下腹,讓她疼得蜷縮在一起,“呃,啊。”
柳大志才不管王豔死活,推開門就打算去買酒喝。
王豔想攔他也攔不住,肚子疼得不行,感覺有把刀在裡面鑽。
吱呀,大門開了,但沒關上。
王豔感覺身下有股暖暖的熱流,但是身體卻越來越冷,她感覺孩子好像要離開自己了。
她害怕地往外爬去,一點一點,身後延綿出一條血迹。
最終還是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都是人。
“豔啊,醒了,來,使勁,快!把孩子生出來!”
說話的是隔了一條街的鄰居李萍,平時在柳大志不在家的時候會關照下王豔。
王豔感覺下身冷嗖嗖的,有好幾雙手在下面擺弄着自己。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快使勁!死胎待久了,她也要死!”
王豔這時才恢複知覺,感覺到一股鑽心的疼痛,“啊啊啊!”
有什麼東西要鑽出她的身體,“疼,啊!”
王豔迅速出了一身汗,衣服頭發全部濕透,死命抓住床頭欄,指甲劈斷了也毫無知覺,她隻想快點把身體的東西弄出去。
“你不要喊,你往下使勁!越喊越沒力氣。”
李萍從旁邊拿出一條白布讓王豔咬着,然後指導她如何用力。
“一二三,使勁!”
木盆裡的水,從幹淨變成鮮紅,換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豔臉色蒼白如紙,她吐出白布,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往下使勁,發出悶聲,随後四肢癱軟,昏了過去。
“出來了,出來了!快快!快止血!”
幾個婦女手忙腳亂得處理現場,她們有的生過孩子,也有人毫無經驗,但是同為女性的她們,自然是能感受到這切膚之痛。
“李姐,這孩子,該怎麼辦啊?”一位年輕的婦人抱着一塊白布裹着的嬰兒有些手足無措。
李萍也是滿頭大汗,她打開白布,裡面是個隻有六七個月大的男嬰,全身慘白發青,小小的手握着拳,還沒有成人大拇指大。
“擦幹淨,給他套件衣服,晚上去後山埋了吧。”
“這孩子,也不知是命苦還是命好。”年輕婦人把布蓋好走去了後院。
李萍無奈地看着床上的王豔,今天若不是她恰好想給王豔送些東西,必定是一屍兩命。
大家把房裡的一片狼藉收拾幹淨,王豔也悠悠轉醒。
李萍端了一碗藥坐在床邊,其他幾個婦人都站在不遠的地方。
“喝吧。”李萍舀起一勺湯藥吹了吹喂到王豔嘴邊。
“李姐,孩子呢?”王豔沒有喝,她知道六個月大的孩子生下來也沒法活,但是她想看看孩子。
李萍歎了口氣,“沒都沒了,别看了。”
她男人在外賺錢,家裡就她把持,人也孤單,所以平時都是把王豔當妹妹看。
王豔眼裡蓄滿了淚水,從眼尾滑落,“讓我看一眼,就一眼。”
李萍沒辦法,放下湯藥去隔壁把換上幹淨小衣服的男嬰抱過來,輕輕放在王豔身邊。
王豔全身無力坐不起來,隻能把頭偏過去看。
五官成型了,個頭太小,比小貓崽子大不了多少,兩隻小手握着拳放在臉邊,若是能平安降世,也是個可愛乖巧的孩子。
“嗚嗚…嗚…孩子,嗚嗚…我的孩子啊。”
王豔泣不成聲,這是她懷胎幾月的親生骨肉啊。
房裡的大夥都受不了這一刻的悲傷,紛紛落下淚來。
李萍怕她傷心過度,把孩子抱起來,“早點讓孩子入土為安,投個好胎吧。”
王豔哭得不能自已,像是要把這輩子的淚都給哭幹。
年輕婦人憤憤不平,“柳大志這不是個東西!媳婦懷孕了還打!”
“就你多嘴!”旁邊大娘打了她一下。
年輕婦人不理解,“當官的也不管嗎?”
大娘歎氣,“清官難斷家務事,你以為沒試過嗎?都沒用,報了官回來之後,她被打的更慘。”
“豔是逃饑荒逃到這的,無父無母,柳大志乘人之危拿了她的清白,不然誰能瞧得上他!”
王豔聽着大家的話,哭得越發傷心。
李萍看不下去,立刻打斷,“别說了,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
幾人便不再出聲。
“當務之急是不能讓豔再回那個家。”
在她們誰家都會被發現,隻有去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李萍問王豔,“先别哭了,我問你,他這次為什麼打你?”
王豔抽抽搭搭地回答,“他要喝酒,拿給孩子的錢,我不給。”
“他拿了多少?”
“一百多文。”一想到這個錢是給孩子攢的,王豔更是悲從中來。
李萍想了想,“他這次拿了那麼多錢,肯定一時半會回不來,這樣,這幾天你好好養身子,等能下地了,就離開這。”
“離開這?”王豔停止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