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父問他:“我聽伺候的人說,淩少姬每晚都過來,卻從不留宿?”
他雙目盈盈:“你,你怎麼讓她走呢,怎麼能讓你妻主去睡書房呢?”
崔知衍不想聽,起身想走。
崔父卻拉住了他的袖角,歎道:“阿衍,我知道你不願意聽這些,可我還是要講。”
他順着兒子的袖角握住他修長的手,握緊,聲音顫抖:“咱們已經不是裴家的貴夫人,貴公子了,你娘不在了,沒人能護你了。”
崔知衍臉上的難堪和羞憤崔父不是看不懂,他的妻子流放至蠻荒之地,生死不知,他自己從貴族夫人淪落成階下囚,他何嘗不痛,何嘗不悲。
可再悲再痛,都要向前看。
兒子還年輕。
還機緣巧合懷了淩少姬的孩子。
他若是聰慧一些,機敏一些,讓淩少姬能憐他愛他庇護他,便能得一分安穩的生活。
否則的話……以他罪臣之子的身份,若是出了淩府,便是任人欺淩,淪落到男兒家說都說不得的地方去。
“以前爹教你的那些,是當家主夫要學的,你如今……把以前學的全忘了吧。”
崔父想着兒子的将來,忍着臊,一股腦将肚子裡的話全說了出來。
“女人,外頭再正經,也逃不出喜歡榻上那點事兒。”
“你有三個月身孕了吧,隻要不是頭三個月……就算是孕期……也可以的。”
“注意點肚子,别讓她壓着你……就算不是……你還有手。”
“總之,讓你妻主高興,讓她留在咱們房裡,你要多跟她黏糊在一處,不能每晚都讓她睡書房,不然,說不得哪日便讓前頭伺候的小子得了便宜。”
說到最後,聲音成泣。
崔父捂住臉,不知是想遮臉上羞出來的紅暈還是眼角沁出的淚。
“情分都是處出來的,你得想法子,讓你妻主多跟你在一處。隻要她對你有了情,你還有孩子,不管是女是男,看在這點情分上,就算她以後的主夫容不下你,她也會看顧你一二。”
崔知衍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深吸一口氣,便想出去。
崔父不讓。
他掙紮着從床上半坐起來,抱住崔知衍的大腿。
“你聽懂了沒。”
崔父病弱體虛,崔知衍沒用力,便撥開他的手,正欲離開,對上崔父含淚的眼睛。
雙腳頓住。
他歎了一聲,道:“我明白,你别擔心。”
總算将寬慰了崔父,讓他安心躺着睡覺了。
崔知衍走到院子裡,看着低矮的院牆,伸手試着攀上去,手臂卻無力托起他的身體。
他頹然回到自己的房間中,伸手撫了撫小腹。
這裡仍是一片平坦,腹筋的紋路已經變淺,便是用力,也隻能摸到淺淺的痕迹。
這裡……有着一個小生命。
他眼中一片茫然。
他隻知道,這個孩子不能留,卻不知道如何弄掉這個孩子。
如果是前世的淩薇,她會怎麼做呢?
她……似乎一直很清醒,沒讓自己陷入他如今這般兩難的境地中。
淩薇此時也在想崔知衍。
她面前的桌上擺滿了珍馐佳肴,山珍海味堆積如山,酒香四溢。
她坐在角落裡,看着周圍女人和男人交纏的軀體,獨自一人郁悶的喝着酒。
琴聲響起,一群身着薄紗的舞郎從兩側緩緩步入,他們的臉上蒙着輕紗,隻露出一雙雙含情目和嬌豔欲滴的紅唇。
為首的舞郎身姿搖曳,旋轉着靠近淩薇,手中的絲帶輕輕拂過淩薇的臉頰,留下一抹淡淡的香氣。
淩薇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了舞郎的目光,手中折扇不自覺的握緊。
舞郎見撩撥不動淩薇,轉身投入另一女子懷抱。
淩薇松了一口氣,從桌子上拿起一顆葡萄放入嘴中,清甜的汁液順着喉管留下,壓住了反胃的感覺。
要穩住。
這可是公主特意辦的慶功宴,不能在宴會開場便吐出來,掃公主的興。
說起來,要吐不吐的感覺真的很糟糕,崔知衍現在每時每刻便是處在這種感覺裡嗎?他孕吐是每一秒都想吐,還是隻要想吐便壓不住要吐出來呢。
“淩姬一個也看不上嗎?”
一個同僚看淩薇走神,摟着一個纖腰舞郎主動靠過來問。
她職位在淩薇之上,是正經世家大族的女兒,卻主動與淩薇攀談。
這位小淩少姬乃有功之臣,更是公主心腹,若能與她結交,好處盡有。
“我懷裡這個,已替淩姬品嘗,滋味甚好,淩姬若是不嫌棄,可領他自玩。”
淩薇擡起頭,對上紅光滿面的女人和她懷裡羞澀的男人,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
她壓住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打起精神,敷衍了幾句。
她前世在公主府為女官,常與外男接觸,少不了見一些權貴之子,經常要打發一些圖謀不軌的男子。
因此對這種場面活非常擅長,三言兩語變将這位“大方”同僚打發走了。
看着同僚背影,她松了一口氣。
卻見同僚懷中男子,回頭可憐兮兮的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