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枚幹擾錨分彈從六個方向切割空間,在墜落至地面後深深地刺入地下,直至觸及空間的底部。幹擾錨分彈的側邊彈出支架抓手,牢牢地扣住空間壁,随即以最大功率發射幹擾電磁波。
小語、噩夢以及白塔中的秋語同時感到大腦傳來一陣如針刺般的劇烈疼痛,有金屬的嗡鳴聲在腦海中回蕩。
這感覺很熟悉,太熟悉了,對于傅秋語這簡直就是吃飯喝水一樣的日常。
但是自從她分裂成能量體後,她們已經三天沒頭疼過了。
空間自幹擾錨紮根之處開始崩解,遠處的空間仿佛化作了一片平面,地平線上升起了六個巨大的裂隙,它們如同玻璃碎裂般呈現出蛛網狀的裂紋,一層層向外蔓延。
裂隙中透出迷幻的彩色光芒,與天空上的六道軌迹連成一體,看着像是某種建築的穹頂。
德雷克感覺自己屁股底下的船變熱了。
雖然木質的船本來就不像鋼鐵一樣冰冷,但怎麼也不可能自己發熱,他掙紮着爬起來,看到東北方向的天空忽然塌下了一角。
像是一副完整的畫掉下了一塊拼圖,拼圖掉落,露出空間壁後那絢麗到令人惡心的V.E物質。
如同泥漿般的V.E物質順着裂口侵入空間,從天空注入大海。
德雷克:“卧槽!快劃快劃,再不快點就要死翹翹了!”
一扭頭,眼前的場景差點給他幹崩潰了。
祁煜腳下突然騰起一簇火焰,火焰沿着他的身體攀升,當火舌觸及他的臉頰時,他的身影開始在火光中逐漸消融。
他茫然地看着這一切,這才想起來,不止是秋語,他自己也是能量體。
意識逐漸遊離,恍惚間,有垂柳的影子投射在眼睑上,它們搖曳纖柔,仿佛多情的舞者。蝴蝶振翅時激起的微風輕拂過皮膚,帶來一絲微妙的癢意。
德雷克撲上去給他滅火:“兄弟你怎麼了!兄弟你不要死啊!!”
他喊得撕心裂肺,但祁煜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了,他一巴掌把德雷克的臉拍到一邊去,對小語和噩夢說:“我要醒了,你們千萬别打架!要記得,我在浮空島等——”
話還沒說話,祁煜便已經睜開了眼睛。
垂柳如蓋遮天蔽日,三兩隻蝴蝶在空中翩飛。
意識回到真實的身體的一瞬間,祁煜竟然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三天沒動彈,他渾身的骨頭都僵了。
他低頭查看懷中的傅秋語,她沒有任何動靜,沒有和他一起醒來,不過和入幻境前那個安詳的狀态相比,她現在肉眼可見的痛苦。
原本舒展的眉宇緊蹙,呼吸急促,額角青筋凸起,拳頭緊握。
祁煜困難地坐起來,靠在巢穴的柳枝壁上,把她的腦袋放在自己膝蓋上,略顯生疏地伸手給她揉太陽穴。
一個影子飛到他旁邊,祁煜擡頭一看,是一隻少女版傅秋語落在了旁邊。
大概十八九歲的樣子,特别年輕,唇紅齒白,皮膚白皙,青春靓麗,就是黑眼圈有點重。
她微卷的頭發紮成一個高馬尾,穿着一身特休閑的衛衣牛仔褲,看到他醒了,柳葉般的眉頭一挑,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你怎麼醒了?”
祁煜:“不知道。”
他很頭疼,但他不揉自己的頭,又揉了兩把懷裡傅秋語本體的腦袋,“我倒要問問你,你的碎片怎麼散得到處都是?”
少女傅秋語特無辜地說:“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隻是其中一個碎片。”
祁煜:“……”
害怕……這個碎片怎麼這麼坦誠?
而且好年輕,他好像還沒見過這個年齡的傅秋語。
其實傅秋語的樣子從小到大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就是小時候農活幹多了皮膚黑,長大了不幹農活了皮膚白。
長大後的傅秋語……還有點像利莫裡亞人。天然微卷的頭發,細膩而有光澤像珍珠一樣的皮膚,姣好的面容,混到利莫裡亞人裡簡直是完美融入。
他之前老覺得她是哪家沒吃過苦的千金小姐,的确是這副面容給了人太多錯覺。隻有從她眼下的黑眼圈和總是透露出厭世的神态中,才能夠窺得一絲她的内心世界。
祁煜忍不住想,在樹林裡那個言辭犀利的小語會是真實的秋語嗎?還是那僅僅是她的一面?
真實的秋語其實比小語更銳利,眼裡更容不下沙子?
畢竟,從她的生平事迹就能看得出,這家夥是心理上迷茫,行動上比誰都果斷,并且行事極端,幾乎沒有中間選項。
她似乎特别在乎100%的完美,隻要一點沒做好那就是不好,在她眼裡99%和0%沒什麼區别。
這也就導緻她為人處世,要麼忍氣吞聲隐忍不發,要麼化身絕命判官把所有人給制裁了。
那麼把這種思維模式引申到她看待他、她看待一号機、她看待一号機和他之間的關系……
祁煜揉傅秋語本體太陽穴的手停了下來。
或許……傅秋語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她隻是通過某種方式知道了未來的事,知道他的存在,卻并不喜歡他,也不認為自己就是雨丘?所以他靠近她,才會讓她痛苦?
……要麼100%,要麼0%。
少女傅秋語看他一直盯着她在出神,伸手戳他腦袋,把他腦袋戳得往後仰,“你老盯着我欲言又止幹什麼?有話就直說。”
祁煜條件反射地抓住她的手,然後他想到她可能是真不喜歡他,立刻松開了。
他故作輕松道:“那我就問了……你本體怎麼還沒有醒?”
少女傅秋語垂眸,坐到柳枝巢穴的邊上,答道:“我當然是不能醒啊。醒了……這個空間就要塌了,德雷克和你就永遠出不去了。”
她指了指空中的六道彩色軌迹,說道:“這片空間……就像V.E之海中的一個漂流瓶,當漂流瓶破碎,外面的V.E物質就會灌進瓶中,我們唯一的出口就是這湖底的黑洞,也就是漂流瓶的瓶口。”
祁煜:“那我們都出去了,你就醒了嗎?”
少女傅秋語:“……當然是等你們跑遠了啊。我一醒,空間一碎,我另外兩個碎片好不容易才鎮壓的熾天使不就又跑出來了嗎?在外面我可打不過它。”
祁煜:“那我們跑遠了之後呢?”
少女傅秋語又垂下眼眸,表情冷漠:“你問這麼多做什麼?總之後面的事,就和你沒關系了。”
祁煜從胸膛中吐出一口氣,仿佛報複一般的,他屈起手指開鑽懷裡傅秋語本體的腦殼,“你真的很擅長讓人傷心。”
少女傅秋語:“不過是糾正錯誤,回歸正軌而已。”
祁煜:“錯誤?是指你,還是我?”
少女傅秋語:“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是該死的命運出錯了。有的人,本就不該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