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遲疑,差點被宣判死刑還行。
祁煜連忙追上去,但是這次他不敢拉她的手了,怕讓她更生氣。
他追着她的腳步和她并排走,半是抱怨半是認真地說:“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擅長讓人傷心。”
小語:“很多人都這麼說,但我不關心。因為沒人招惹我,我也不喜歡随便散發多餘的攻擊性。”
祁煜:“好吧,算我的錯,我不該猶豫,但你明知道……”
小語:“不用道歉,告不告知是你的自由,是逼問你的我自讨沒趣。”
此乃戰術陰陽。看似是退讓,實際是在進行語言上的進攻。
她冷笑了一下,自嘲道:“但我總認為兩人之間,無論是什麼關系都要講究平等。不能有人挖空心思要掌握我的一切想法,占據我的生活和大腦,說要救我,卻拒絕向我透露一點自己的情況。……我眼睛不瞎,我看得到變化,我也不能明明看到他滿心憂愁卻視而不見。”
祁煜:“我以為以你的敏銳,能猜出我為誰憂愁。”
此乃戰術回避。
他在特意繞過重要的她想要的平等交流,選擇最不重要的話題展開,以情感為陷阱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代表,他并不想在現階段對這個話題進行讨論。
怎麼會有人在不遺餘力侵占另一個人的世界時,卻向另一個人封閉自己的世界?
真當她毫無察覺?
小語更煩了,她回身惱火地推了下他的肩膀,沒推動,更氣了。
小語:“我是你的誰?你又是我的誰?我爛死還是賴活和你有關系?……明明連恢複記憶這種重要的事都要靠我自己猜!”
祁煜抓住她的手,“因為我隻想做小魚,這個理由足夠嗎?……一旦恢複記憶,我就再也不能隻是你的小魚。”
小語:“……”
他垂眸,展開她的手心,“以前……這裡生活着一尾藍色的魚,那本該是我與你之間永恒不變的契約,但是它消失了。我本來以為,是因為愛消失了,所以它才會消失……”
他眼眸中的那簇火焰,已經失去了溫度。
他并不抱有期待地問:“但現在我知道,不是這樣的……對嗎?”
他的不确定性和試探,換來的卻是她情緒含量極為複雜的表情……連扇形統計圖都無法準确統計的那種複雜。
祁煜知道,讓一個從小對愛唯一的理解就是PUA和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人去回答這個問題,難度堪比讓她坐煙花登陸火星……
尤其是現在她人格都已經分裂到恨不得互相打一架的地步了,更是不可能回答上來。
所以……他并不是要小語現在就回答。
雖然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但目前階段……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她的注意力和火力轉移走。
小語:“……”
一瞬間的質疑他到底是不是認真的之後,她惱怒地想,這家夥是故意挑讓她回答不上來的問題來難為她。
但是緊跟着,她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非常難過的氣息,不知道為什麼,看着他仍然佯裝輕松的神情,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麼,以至于感覺到了茫然……
很多時候,她都會恨自己太過敏感,知道太多别人藏在心裡的東西,卻沒有辦法處理它們,反而讓自己被影響。
最終,她眉心緊蹙,細碎的光從晦暗的眼底泛上來,她死死盯着他,嘴唇緊抿嘴角向下撇……這是一個痛苦的表情。
祁煜眼神閃爍了一下,手漸漸地從她的臉側移開,心涼得透透的。
他……好像過分了。
這個問題……居然會讓她這麼痛苦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迅速把自己調理好,對她眨了眨眼,“……哈哈,其實剛剛我在開玩笑……”
毫無預兆地,小語看着他的眼睛,問道:“契約永恒不變,也代表着束縛永恒不變、責任永恒不變……背負着永恒契約的小魚,究竟是快樂還是痛苦?是愛更多還是恨更多?”
祁煜的手顫抖了一下。
真銳利啊……簡直就像一把刀,仿佛不将他的靈魂刨開,露出裡面最不想讓她知道的陰暗就誓不罷休一樣。
祁煜:……
看出了他的回避,小語向他靠近了一步,雙手捧起他的臉。
随着她的靠近,他感覺自己身邊的空氣瞬間被她侵占,他的世界隻能看到她一人,再也看不到其他。
這招真是該死的熟悉……沒想到這招居然還有用到自己身上的一天。
而且她居然沒有臉紅!他那麼大一隻純情的初号機居然也學壞了!!
祁煜不得不注視着她的眼睛,然後他這才發現,那她總是刻着深深的孤獨的眼眸,不知何時化為了一片沉郁的海。
當她的手撫過他的臉頰時,猶如海水輕柔地拂動。
他有一種錯覺,這種感覺就像……她化為了他的整個世界。
愛人的眼眸是第八大海洋,從此他不必在這無愛的世界等待海洋枯竭的命運,即使山川覆滅,永恒消亡,他這條小魚亦能在這第八大洋中自由地舒展鱗片與尾鳍。
即使在無盡的長夜中,亦有她化作潮汐的聲音時刻相伴。
或許……正是因為她的成長環境無比虛僞與惡劣,才讓她往相反的方向催生出無比純粹而固執的靈魂。
你無法取悅她,無法欺騙她,無法動搖她,所以他無論用什麼辦法,都無法阻止她用最純真也最可怕的方式觸摸他的靈魂。
小語以指腹輕蹭他的臉頰,猶如在撫摸一朵美麗的花。
即使是祁煜,也不明白她到底是愛他還是不愛他。
或許……她隻知道如何去愛花,卻不知道如何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