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序前排圍觀在劇本裡可以取名叫做“初見”的一幕。
比他想象的還要平淡。
原著雖然稱作初見,但雙方的印象實在不太好。
尤其是舒逸塵回憶起來時,謝傾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态,和其他俯視他的貴族階級沒有什麼兩樣,甚至更加旗幟鮮明地展露出上位者的氣質。
謝傾很高,低頭看人時影子可以完全将人籠住,和靜谧的夜色一般可以把人吞噬。
舒逸塵先前也被關過好幾次,但那些房間大多有天窗,不像實驗室密不透風,一點光亮都透不進來。
看樣子,舒逸塵的幽閉恐懼症沒有減輕,仿佛加重了。對上謝傾以後,整張臉最後一點血色都失去了,快要化身一座大理石雕像。
謝傾灰藍色的眼眸從舒逸塵渾身顫抖的身上轉向角落裡的南序:“東西找到了嗎?”
南序:“?”
關他什麼事。
南序伸手把記錄本重新裝進書包,拉上拉鍊:“找好了。”
舒逸塵的眼珠随着聽覺的感知稍微移動,才注意到實驗室裡南序的存在。稍一晃神的瞬間,他可以感知到謝傾已經走離他的身邊。
他沒有去看,他的瞳孔好像隻能鎖定着正在向門前靠近的南序。
從光影模糊的暗處逐漸顯出标志秀麗到極點的五官。
他一瞬不瞬地麻痹在原地,晶狀體無法調節着他的視物距離,他隻能感受到南序将要和從前很多次那樣漠視着路過他。
“呼吸。”
像掠過湖面的風,低聲冷淡的命令。
舒逸塵的大腦下意識地接受了這個指令,後知後覺地張大嘴巴大口喘息着,拼命讓空氣卷入肺部。
他控制不住地流出生理性的淚水,整張臉漸漸從慘淡的青白色到情緒激動的绯紅。
活過來了。
他扶住牆壁慢慢蹲下去,抵着牆壁,缺氧的大腦還在閃現所有的片段,最後跟随那聲命令,七零八碎地拼湊起呼吸的本能。
被糊住的視線開始調節焦距自動追尋南序的身影,南序離去的背影已經快要和拐角的夜色融為一體,凝成了一滴邊緣模糊的墨漬映到他的眼眸中。
……
兩大主角的相遇平平無奇,但經過論壇一潤色,就成了格外值得關注的八卦。
【驚報!謝少也難逃SYC的魔爪?三大繼承人全員淪陷?】
配圖糊成一片的背景下,一前一後走出實驗樓的謝傾和舒逸塵。
主樓編輯:【衆所周知,SYC雖然隻是位特招生,但和top階層關系暧昧,季少和溫少對他挺特别。結果昨晚小編在鐘樓記錄野貓打架的時候,意外照見他們一前一後地從物理實驗樓走出來,除此以外再也沒有其他人,是否代表了一段浪漫故事的開端呢?我們敬請期待】
【開局一張圖就開始編,疑似期考前精神狀态陷入癫狂的妄想】
【皮下是哪位特招生?或者SYC本人上大号說話,想得很美啊,把top全綁定上了】
【SYC别讀書了,出本書分享下經驗應該也能賺很多】
【粉絲團說話也别那麼沖,說實話,溫少對舒姓特招生溫柔得很不一樣,季少雖然給了黃牌,但對他的容忍度也很不尋常,同樣的事換成别人做出來,可能早就人沒了。】
【lz最好說清楚野貓打架是真打架還是假打架,喪心病狂侵犯貓權,小心被貓貓之神制裁】
【了解了下情況,昨天物理實驗樓被惡意斷電了,顯然是有些人想搞惡作劇的手段。但是太子爺從實驗樓裡出來,等于那人也斷了太子爺的電,細思極恐,粗思也恐,不思更恐,阿門。】
【哪位勇士搞動作沒帶腦子,最好祈禱謝少不生氣吧】
八卦闆塊的編輯者嘴巴都很毒,留言的人也通常“妙語連珠”。尤其臨近考試時,這群人發起瘋來連自己的死活都不管,肆無忌憚地議論着特招生和頂級權勢之間的愛恨情仇。
“傾哥,你的實驗數據不會真的沒保存吧?”當事人就在眼前,季淩第一時間就問出了最關注的問題。
謝傾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翻閱着跟帖的内容,順口回答:“沒有。”
季淩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
“那你和舒逸塵怎麼回事兒?”他笑完了,眼角還殘留着笑意,拍上謝傾的肩膀,“你也對他感興趣。”
謝傾重複了季淩這句話裡的一個字眼:“也?”
季淩毫不避諱:“對啊,比如像我一樣,感覺他很有趣。”
謝傾沒有表情時長了一張恹恹又極具攻擊性的厭世臉,聽見問題後眉也不擡,沉沉壓着眼:”沒興趣。”
“那你昨晚真的和他一起獨處做實驗了?這麼剛巧被人撞見,實驗樓就沒有其他人了?”季淩審訊着謝傾,就像小時候他疑心是不是有人偷拿了他的玩具。
謝傾盯着那兩張被人瞎編的照片笑了一聲。
他也很好奇為什麼沒有其他人了?
謝傾沒有正面回答季淩的問題,隻是說:“我對學院裡的人不感興趣,不用老在我面前提他們的名字。”
季淩瞥了下嘴唇,臉上裝出了略顯不滿的神色,但答應得很快:“行吧。”
從小就認識,他知道謝傾因為母親的緣故其實不怎麼想來諾伊斯讀書,可四大家族繼承人又必須在諾伊斯就讀。
可惜在無解的題目裡,隻能是謝傾的想法退步。
季淩饒有興緻地把口無遮攔的帖子回複刷新到最新更新,被跳出來的群聊消息吸引走實現。
熟悉的野薔薇logo。
消息加了很多感歎号。
不知道在表達震驚還是憤怒還是着急,看一眼眼睛都會被吵到。
“南序……”季淩提取關鍵詞,“……心情不好?……”
他排斥感歎号的幹擾,低低念出了聲,糾結地把臉擰到一起。
這個群越來越離譜了。
謝傾擡頭看了他一眼。
……
南序對自己從後門繞開、沒有走正門最終沒被拍到的機智選擇表示滿意。
雖然他不怕麻煩,但如果被複習得精神失常的同學編排進一場三角戀裡,他的精神應該也不會太美妙。
不過他現在的狀态并不稱得上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見到的場景原原本本地還原了紙面上的描述。被他深埋到深處的劇本又開始活躍在他的大腦皮層,造就了他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夢。
本來能睡覺的時間就不多,再加上奇差無比的睡眠質量,南序再次陷入頭腦混亂的狀态,氣息冷得浮在周身,令人難以忽視。
他沒注意到同班同學整天呼吸也放輕了很多,埋頭要鑽進桌洞裡交換着聊天消息。
聊天的内容是在揣測他今天有沒有生氣。如果真的生氣了,誰惹的?
當事人顯然不知道自己的情緒竟然也能成為衆人議論的話題。
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終于熬過了一天的課程,南序沒有任何猶豫地起身離開教室。
人總會有那麼幾個瞬間,希望周圍變成真空地帶,隔絕一切生命物體,隻有自己一顆自轉的小行星。
南序現在就是這個狀态。
他的思緒因為混亂而變成了具象化的雜亂的線性圖案,太陽穴突突脹痛。
他捏着那天溫斐遞給他的藝術館的卡片,卡面上一位中世紀眼神堅毅的騎士頭像,翻過去是一隻天鵝與月桂枝纏繞的溫家家徽圖案。
南序從來不會有接受别人施舍很丢人的心态。
溫斐願意給他,他願意接受,雙方互相給了個面子而已。
藝術館隻有四層。
一、二兩層是藝術品展廳,平時不對外開放,隻有美術鑒賞課或者校慶期間才會經過提前報備安排前來參觀。
三樓一整層,是戲劇社排練的地方,當初改造時專門安裝了隔音牆。
四樓則是中廳和少量的可用于自習的教室。
整棟樓很空曠,沒有人的時候感覺會有遊魂出沒,應該是諾伊斯少有的可以找到清淨的地方。
南序随意找到一間無人的教室坐下。
已經到了深秋的季節,學院的供暖系統運轉流暢,在外頭應該穿上輕薄羽絨服的天氣,他們在室内仍然可以穿着西裝、襯衫配領帶。
他脫下在室外擋風的外套,等待暖氣慢慢蒸發走他身上的寒意。
拉開書包拉鍊的聲音在空氣中以聲波的形式傳開,再反彈回南序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