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看着一尾紅魚輕輕觸了一下正停着不動的一尾黑魚來,轉而兩隻魚便你追我趕起來。
他語氣淡然道:“往後的事,我自有打算。至于什麼夫婿,不必再挑了。”
蔺滄手上拿着的竿子蓦然從手裡滑落,玄冥瞥了一眼,沒說話。
一黑一紅兩尾魚遊到深處不見了。
蔺滄悟了玄冥話語中的意思,愣怔了一會兒後似是如釋重負地長籲了一口氣。他一時不知自己這個做好友的是該高興,還是自己這個做舅爺的該不高興。
他搖頭笑了笑天意實在弄人,前頭給玄冥和孟元安排了個生世輪回的機緣,後頭又給孟元和玄冥安排了個情劫,這下這兩樁機緣倒是都起了作用,到底哪邊能勝,還是哪邊都不勝,便是看孟元自己了。
岸邊樹上濃密的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蔺滄重新拿起那落到地上的竿子,邊道:“那麼便按着她的心意來就好,有你在她的身邊操持着,我也放得下心。”
他敏銳地發覺說到“她的心意”那四個字的時候,玄冥的臉色微微一變,極快地恢複了那副又清高自持生人勿近的樣子,蔺滄便曉得自己戳到他心窩了。
他沒想到的是玄冥和他竟犯着一樣的難處,二人一個都瞧不出來孟元的心思。
想他二殿下馳騁情場數十萬年,這玄冥身邊卻是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如今終于見得這以孤寂為傲的北陰大帝為着情事犯了難,蔺滄一時間心裡不由得無比快活起來。
他這時候真是無心于釣魚了,便放下魚竿現出妙有真空扇來搖着,頗老神在在指點江山一般地高談闊論道:“我們老了啊,她這一輩的心思是猜不透了。若是她以後喜歡上了什麼人,我們竟都不得知了,偏偏她不是個外露的性子。你瞧瞧,這該怎麼好?”
他雖皺着眉愁着臉說着這些話,聲調卻頗為歡快瞧不出一絲憂色。
玄冥自然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揶揄,亦撂下竿捧起身側的一盞熱茶,不急不慢地緩緩吹了吹熱氣道:“你宮裡那位郡主,如今不過六七萬歲吧。怎麼,難不成你把她娶了回來,至今還沒猜透枕邊人的心思?”
蔺滄合扇道:“你這話可就錯了,霈安看上去是六七萬歲,心思實則和十六七萬歲的沒差。我們二人都是一個理,心思複雜的如今一眼就看得準,心思單純的如孟元一般地卻是怎麼也瞧不出來。哎呀,說起來還是我們老成、太老成!”
玄冥擱下茶碗,發出一點冷笑聲後沒說話。
蔺滄又道:“不過呢,我們雖看不出,這女人和女人之間自然是看得出的。你也别将孟元拘在天冥宮了,她好些時日和霈安沒見,放她出來讓她們二人說說話。”
這日裡霈安便邀孟元到殿中說話,孟元這是霈安做了她師娘之後頭一回二人私底下說話,不由得有些拘謹。
霈安正低頭擺弄着桌上七八瓶用各色奇石制成的小瓶子,見着孟元來并未坐下,而是端端正正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道了句:“孟元見過師娘。”
霈安噗嗤一聲便用帕子掩着面笑了,忙站起了身拉着她的手到桌旁,然後親昵地将她按下坐着,方才回了自己座上,笑道:“你喚我師娘,把我喚得像是三十萬多萬歲了。像從前那樣喚我霈安,好不好?”
這下子孟元似是松了一口氣般地,二人漸漸地便聊得活絡起來,不複有師徒之間輩分的隔閡。
霈安揀了其中一隻月白色的小巧瓷瓶拿起,輕輕拔下上頭的蓋子,伸手遞到孟元眼前示意她聞上一聞。一陣清香從那極細的瓶口中不費吹灰之力地飄散出來,清淡有如一碗過了十遍的茶水,卻不失其本真滋味。
孟元歎道:“好香!”
霈安勾起唇,又揀起另一個瓶子如法炮制地讓她聞了聞,這時候孟元皺了眉:“濃得我鼻子快掉了。”
如此将桌上的七八瓶都聞了一遍,霈安言這是天宮近日新制好的香露,今日方才呈上來。
說話間兩名宮女躬身走上來小心翼翼地收走了這些瓷瓶,再擺上一隻玉碗,碗中呈着三朵蓮蓬,禀道:“殿下晌午時命人在池中摘的,吩咐娘娘與姑娘趁新鮮了吃,奴婢替娘娘和姑娘剝開吧。”
霈安說了聲不必,又看向孟元,孟元亦道自己剝就好。
霈安信手拈起一朵,又問道:“殿下如今在哪兒?”
宮女回道:“殿下正和北陰大帝,還有神武将軍等祁連氏貴客一同在正殿裡說話。”
孟元亦拿起一朵蓮蓬在手裡剝着,聽到這話的時候一個驚慌就用大了勁,那剝的七零八碎地蓮蓬裡浸出嫩綠黏人的汁液,送來一股荷花的獨有的清香。
一邊的宮女忙躬身捧了沐盆來,孟元有些不好意思地淨了淨手,用錦帕擦幹後方才繼續剝着那蓮子。
霈安不動聲色地瞧了她一眼,嘴角輕輕彎起,看向那宮女後又正了神色:“知道了。你們都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