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語之中皆流露出昨日夜裡的真相。偏偏他對她的每一次試探,她都努力遮掩着。
玄冥有時候真想不通她是裝聾作啞,還是真的覺得自己的幻境精進到了能将他都迷幻的境地。
那九幽玉戒指被他用術法收着,若非他自己現出來她又如何能得?
那簪子正正好落到他的床榻裡側,她在榻沿侍奉醒酒湯,還能将她的簪子掉到裡頭去不成?
還有她脖頸上的紅印,的的确确用妝粉厚厚敷着看不大出來,但此舉不是更昭示着她有意為之?
竟然還說是被蟲咬了。他是蟲?
他真想冷哼一聲告訴她自己昨夜的事一分都沒有忘,但是耐着性子告誡自己要徐徐圖之,于是便順着她的意思佯裝自己并不知曉。待等到了合适的時機,再将那夜裡的帳一齊算了。
在流華宮裡同這玄衣之人打了照面的時候,蔺滄并不意外。
這新婚燕爾的二殿下并不熱衷于留在殿裡和新任的二天妃耳鬓厮磨,而是笑嘻嘻迎了玄冥就同他在流華宮園内的小池裡垂釣。
玄冥起先并未告知宮人來意,旁人見着他隻是如一陣風從天宮離開了又如一陣風來了天宮,因着這半月裡都有婚宴的排場,這便算不得什麼怪事,隻道他中途回冥界的那一日有着什麼事。
蔺滄卻曉得其中有些個彎彎繞繞,隻不過初見到玄冥的時候并未見他有什麼話說,他便也不問。
二人在那靜坐着釣了半晌的魚,還是沒人開口說話。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日,蔺滄見着玄冥紋絲不動有如打坐一般地坐着,如此心平氣和人靜卻是一條魚也沒上來,這時候才不禁樂道:“這也奇了,到底是什麼事讓你如此煩心?”
玄冥閉着眼并不看蔺滄,道:“你既知道,又何必問我。”
蔺滄笑道:“我如何就知道了?大抵是你冥界的哪門子事,是靈山又來尋什麼差錯了,還是底下哪個人做事不幹淨了?”
其實蔺滄心裡如明鏡一般地清楚,隻不過打着哈哈不說罷了。他如此說了一通,玄冥不說話,他才悠悠道:“我知道了,是為着孟元的婚事。”
園中微風和煦,輕拂過水面蕩開圈圈漣漪。玄冥此刻方才睜開了眼,道:“明日便請祁連氏的人過來,将此事了了。”
蔺滄瞥了他一眼,恰好有一尾魚上了鈎,便撩起魚竿慢條斯理地擺弄着,邊道:“請他們過來倒是簡單,但是如何一個‘了’法?你是答應了這門親,還是不答應這門親?”
餘光裡那尾鮮活亂蹦的魚的鱗片泛着銀光,玄冥再次閉了眼道:“親事自然要看她的意思,她既無意于這門親,那便不必答應。”
那尾銀魚被取下來,又被蔺滄一擲扔回池中,迅速地搖頭擺尾遊向深處了。
他再次抛了竿,道:“這倒也簡單。我原是覺得樂纓倒也不錯,在小輩之中也算配得上孟元的。她既不喜歡,日後等着到年歲了,再替她尋更好的便是。”
玄冥的長睫顫了顫,沒說話。
蔺滄瞧了他一眼,勾唇一笑,然後道:“我說你這急急地回了玄陰宮一趟又上來,便是為着這樁事?你那日夜裡回去,到底是冥界有事,還是你自己心裡有事?”
玄冥擡了眸,蔺滄解釋道:“我可聽我那外甥孫說了,他那要緊的話正說到緊要處,你是正正好給他打斷了。你這一回去還捎帶了孟元回去,可把那小子給急壞了,不等第二日就跑來我殿裡問我的話,把霈安都弄得哭笑不得。你可給我說說,你怎麼就不讓人把那話給說完呢?”
玄冥那竿動了一動,他的視線雖落在竿上,手卻沒有提竿的動靜。
他道:“聽着煩,不想聽。”
蔺滄驚奇地扭頭看他,“啧”了三聲後道:“好在是我同你在這兒說話,換做旁人定然覺得是不是有人冒充你來了天宮。”
玄冥方才輕笑了一聲道:“若是換做旁人來提的親,便煩擾不了我一分。這祁連氏同你二殿下沾親帶故,我總不好拂了你的面。”
蔺滄擺手道:“原是為着這個。如何推拒我自有法子,隻是在這之前看看你的意思罷了。”
那竿子又動了一動,似又有魚上了鈎。蔺滄此時卻沒有再垂釣的心思,又言:“樂纓和孟元的這樁事是經了我的手的,這可不是我閑得慌故意要攬這件事做。如今孟元是我的親徒弟甚至當親兒女,我是實實在在想為她挑個好人。”
“她日後是不在你玄陰宮待着的,憑你這般清廉的做派真能給她在冥界謀個吃飯的好職位?她雖是我的徒弟,但卻還是你冥界之人,我再如何也不能在天宮給她尋個像樣的實職。若是有個好夫婿,往後即便你我不在了,她的日子再如何也能過得順當。”
二人的竿都沒了動靜,幾尾魚大了膽子來水面處玩耍嬉戲,激起幾朵水花和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