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雲鬓輕紗的宮女魚貫而出,順勢合上了殿門。
孟元看着手中翠綠的蓮蓬,手上剝着白嫩的蓮子,心裡想的卻不是這蓮蓬也不是這蓮子,而是方才那宮女說的話。
她本和玄冥來了天宮之後就被他下了令待在天冥宮裡,她雖搞不清楚他在弄個什麼名堂,但鑒于這位北陰大帝近來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她還是不要多說話順着他的意思來比較好。
待了沒多久便有仙官吩咐說帝座讓她來流華宮,然後她便來了這兒同霈安說話。
她沒在流華宮裡見着他亦或是她師父,如今才曉得他們還有祁連氏的人一塊兒聚在一起說話,這說的是何内容她心裡自然十分清楚。
她心不在焉,手上的蓮子便也剝得慘不忍睹,不是這兒缺了一角便是那兒裂了一條縫,而霈安手中的卻是剝得滾圓白淨,剖出來的蓮心顆顆分明。
霈安看着她笑了:“罷了,你且吃我的吧。”
說着便将眼前的盛着蓮子的玉盤往她這處推了一推。孟元有些氣餒地放下手中的蓮蓬,拾起一顆便往嘴裡塞。很清甜。
霈安用帕子拭了手,道:“今日送來的那些香露,我讓人備了同樣一份送到天冥宮了,你回冥界的時候記得帶上。”
孟元從思緒裡抽身出來,疑道:“香露?”
霈安道:“便是方才你所聞的那些。近些年時興這玩意,抹些到發絲上衣物上的添些香味,都是用什麼花啊草啊的汁子浸出來做的。”
孟元謝過霈安,她又道:“你方才有喜歡的,也有不喜歡的,對不對?”
孟元點了點頭,其中有幾瓶聞得她有些暈,雖然很香,但她卻不大喜歡。
霈安道:“人各有所好,便是這簡單的香露幾瓶之中都有分别,何況是人呢?”
孟元一愣,又聽霈安道:“我如今雖是你的師娘,你卻隻比我小上這麼一點兒,說是姐姐妹妹的倒更合适。你同樂纓仙君的事兒我也知曉了,殿下終究是個男子,有些話不好說,說了他也懂不了。我便隻和你之間說些心裡話,也好替你解一解這樁事,你可願意同我說一說?”
霈安話語柔和,聽着她輕柔平穩的聲音不禁讓孟元攥緊的心放松下來。
其實她的性子不是不外露,隻是這麼多年難找到一個真的能說上心裡話的人。霈安話中的有句話說得很對,她的師父終究是個男子,有很多話她不能和蔺滄說,自然也不能和玄陰宮之中同她交好的曲言、道明說。
從前的時候因着樂纓和她年歲差不多,她倒還喜歡和樂纓多說一些,如今自然不同了。她同阿盈這些年來感情也很好,但是她曉得阿盈待她的好與真正的好友之間又不同。往日裡她還能和孟弋說一些心裡話,但是如今她沒有人說了。
如今霈安願意和她說話,孟元很高興,于是她點了點頭。
霈安思忖片刻後開了口:“如今最要緊的,是看清自己的心意。你若有心于他,這件事便水到渠成。你若無心,便與他将話說清。其實二者皆簡單,最難的卻是看你自己到底有沒有這顆心。”
孟元不解,有心還是無心,不是憑着自己的感覺很容易清楚的嗎?霈安瞧見了她的惑色,柔笑道:“在殿下之前我曾在太子殿下宮中做過一段時日的女官,這事你可曾聽過?”
這件事過去了些年數,又因曾是備選做太子側妃之人而今成了二天妃,這事便在衆人之間心照不宣地作了天宮的秘辛,甚少提出來說的。
場面上不說,但私底下卻還有些風言風語,孟元少不得聽到一些,但從未當作真事。如今霈安如此自然地提起,令她有些意外,但仍是如實點了頭。霈安見她不遮掩,自己心裡便也更松下來。
她坦言道:“彼時我不知自己有心于二殿下,曾有一時真的想過做太子殿下的側妃,過了許久才看清了自己的心。所以我覺得,心是最難懂的,即便是自己對自己的心。或許你如今覺得自己對樂纓無心,許是真的無心,也許是沒有看到這顆心。所以無論如何,你如今和他要攤開來說話的時候,切記留些餘地。”
孟元道:“我先前把他當好友,日後也想同他當這個好友。但是心...”
孟元有些害羞又有些拘謹地笑了笑,道:“我想是真的無心。”
霈安起了興緻,好奇道:“如何就這麼肯定了?”
孟元沒說話,霈安眼裡含着精明的笑意轉了一轉眼珠,撩起帕子又低掩着笑道:“莫不是已經将這顆心放在旁人身上了?”
殿裡清淨幽涼,她此時卻臉頰一燙飛上了紅,有如旁邊櫃上擺着的一瓶大紅色瓷釉。她将自己的這件事憋在心中許久任是任何人都沒有說過,其實也是因為身邊的人大抵是男子,又同她差了些輩分,看不出來她的心思罷了。
霈安同她年歲相近,又天生同蔺滄一般地精通于情事,便能輕而易舉地瞧出來她的心裡打着什麼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