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滄一驚,脫口而出:“死了?不是三日後才受刑麼?”
玄冥搖了搖頭。他身為冥界之主,陰司由他掌管,人界之中凡有生靈者生死之期皆錄入生死簿之中,他可輕易知曉何人何時死,但至于怎麼死的,須将勾此魂的黑白無常喚上來一問,或者親自拿了生死簿來翻上一翻。
如今二人在人間,這兩個法子就有些麻煩。
他稍稍想了想,忽然正了聲道:“此地的城隍何在?”
眨眼間二人眼前便“唰”地升起一團黑煙,散去後便有一個體态臃腫、頭發稀疏秃了頂的老人跪伏在玄冥身前,身子顫個不停,嗓子也顫個不停地說:“老,老臣參,參見,北,北,北,北陰大帝。”
這城隍的小眼在臉上堆滿的肉中費力地轉了一轉,轉到了蔺滄身上,他不識蔺滄,便不作稱呼,道:“不,不,不知帝,帝座,喚老臣有,有何事吩,吩咐?”
玄冥還未說話,蔺滄瞧着這城隍頭上豆大的汗珠如同斷線珠子“撲通”掉下來,禁不住地笑出了聲,道:“這城裡的香火倒是養人。”
城隍的珠子便掉得更快了,又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認錯的話。
玄冥皺着眉擺了擺手,示意城隍不必再言,簡短道:“前幾日在此處來了個名喚樂纓的伶人,是如何死的?”
城隍擠着眼睛費力地思索了一會兒,結巴略好了幾分,道:“五日前此人白日下了獄,半夜裡就被拉出去,拉出去打死了。是子正一刻時候沒的氣,子正二刻來提的魂。”
蔺滄的腦子裡繞過幾個彎,便也曉得了此事的來龍去脈,便随口道:“義順王府的人打死的?”
城隍稱是,見着二人對此事頗感興趣,便急忙邀功般地說到細處,這時候說話竟極其利索了:“義順王府那錢威□□這女子不成,反被二人傷了,但這官官相護,二人便直接判了死刑下獄了。那男子死得慘烈,先是打昏了又被冰水潑醒,再一刀刀割下骨肉活活疼死的。”
“這女子卻是奇怪,雖判了死刑,義順王府的卻叫獄裡的多照顧,想是那錢威還有什麼挂念。”
蔺滄倒吸了一口氣,玄冥令城隍退下,一陣黑煙過後城隍便無了蹤影。
牆角的阿元仍然瑟縮在那兒,沒有聲音,也沒有動作,臉色蒼白,身子更顯單薄,好似一個紙紮的沒有聲息的人。
蔺滄忽然道:“恐怕她還不知道此事。若是她知道了,估計就一頭撞死在牆上了。”
玄冥默然,又聽蔺滄打扇慨歎道:“可歎啊,可歎啊,同年同月同日,又想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惜了,可惜了。凡人有一句詩怎麼說的來着?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啊。”
燈燭中的燭花一聲爆裂,玄冥幽幽地瞥了蔺滄一眼,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蔺滄嘻嘻一笑,也不收斂,反倒又往這火裡添了一勺子油道:“也不曉得這二人元神歸位後,憶起這一世來會是何種想法。”
玄冥這時開了口,臉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卻好似有摻了一分不可察覺的怒,他冷冷道:“凡間幾世不過一場空夢,等她曆完劫回來,服下丹藥将這些事忘卻即可,何必自擾心神。”
蔺滄在這事上好似鐵了心要同玄冥作對,笑着道:“忘不忘的可是她自己說了算,難不成你想直接越了她然後塞顆丹藥進她嘴裡?那要我說你這個虧欠還得也太不道義。”
面容冷峻的玄冥又想再冷冷地說什麼,張了口卻被地牢鐵門沉重的開門聲打斷。
二人循聲望去,見到的竟是錢威,隻不過此時他的脖子上用白絹一圈圈地抱起來,顯得脖子同腦袋一般大小,好似軀幹上突兀地生出一顆腦袋,極為滑稽。
滑稽的錢威用着别扭的身姿走了進來,若這單是什麼小醜劇,定然能引得滿堂大笑。
但是眼下,饒是蔺滄方才臉上笑嘻嘻的笑意都蕩然無存。
他将扇子合上,有些不願相信腦中突然生出的念想,咬牙切齒道了句:“這畜生...”
知書明理的天宮二殿下很少說髒話,一生之中吐出過髒字眼的情況屈指可數。上一次他說髒話的時候還是同洛華大婚之前,他對着少澤罵了句“你師父歸西了?”。
除此之外便很少,如今見到這個錢威,蔺滄覺得自己是忍無可忍。
玄冥倒是沉得住些,隻是盯着錢威的目光罕見地流露出戾氣。
獄卒堆着笑為錢威開了阿元牢房的門,随後那些個看守的獄卒和錢威的小厮識相的退到了地牢之外,如今阿元四肢都被鐵鍊綁着,身上也沒有什麼能傷人的器物,他們自然不必擔心。
錢威□□着走到蜷在牆角處的阿元身前,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用腳踢了踢栓着她的鎖鍊,鎖鍊碰撞之間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滿意道:“小賤人,這下你再傷爺試試?”
阿元擡頭看向他,神色平靜,随即垂下了頭,好似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
她這般不屑的态度激怒了錢威,錢威驟然暴怒,額上的青筋暴起,一腳踹在阿元的腹上,随即按下了怒氣笑道:“好,好,不如我們做個買賣。你要是從了爺,爺就把你那小情郎放出去。你看看,這個買賣劃不劃算?”
聞言,蔺滄怒道了句“無恥”。
阿元的臉色微微一變,正在二人的心懸起之際,她的神色忽然變得冷漠至極,對着錢威緩緩吐出三個字:“你做夢。”
錢威的臉色驟然一變,似是瘋了一般地向前撲去,伸手就開始扒阿元的衣物,邊道:“賤人!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看你從不從...”
阿元發出幾聲驚呼,拼命抵擋卻因那鎖鍊而動彈不得
。眼看着衣物滑落,露出肩上雪白的肌膚,蔺滄閉眸轉過身去。
玄冥則不動,陰沉着臉看着眼前這幅天地共怒的場景。
電光火石之間,眸中閃過一絲鮮紅。
玄冥忽然現了身,一腳将伏在阿元身上的錢威踹到一旁的牆上,力道極大,震得那地牢晃了一晃。
蔺滄聞聲轉過身來,不可置信地看向玄冥。
那錢威吓得連連後退,驚慌失措道:“你!你是何人!你從哪兒冒出來的!來人呐!來人呐!”
玄冥一個眼神就将他的嘴封住,錢威驚得雙眼圓睜,不得言的口中嗚嗚做聲。
蔺滄還未回過神來,玄冥的右手上便現出玄無劍,劍身纏繞着黑霧。
地牢内迅速地覆上一層寒冰,眼見的那劍就向幾近昏迷的錢威刺去,蔺滄忽然回神道:“玄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