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傳出一陣渾濁沙啞的哀嚎,驚得院落裡二人雙雙回了頭,還未來得及反應,院落裡便沖進來提着長纓槍的一道身影,如風一般地便從二人身邊刮了過去。
蔺滄結結巴巴地道了句:“樂...樂纓。”
阿元終歸還是個弱女子,隻憑着一根銀簪還是傷不到錢威的要緊處。
見着錢威躺在地上哀嚎,鮮血如小河一般流了一地,一時間慌了神,手上那沾了血的銀簪便軟綿綿地落了地,雙手覆在面上顫顫地向後退了兩步。
錢威掙紮着要起身,嘴裡高喊“來人,來人”,屋門被哐當一聲撞開時,阿元險些腿腳一軟跪坐到地上。
那人在屋内站了定,手握長纓槍,雖着一身粗布衣裳,卻好似仍在戲中一般地是個勇猛武将。在昏暗的燭光和鹹腥的血氣之中,阿元看清了他,是樂纓。
她怔住了。
樂纓的臉上有幾道血痕,青布衣衫滲出幾塊暗沉的血色。
阿元驚得出聲道:“你...”
樂纓隻是直直地看着她,見着她毫發無損,方才放下了心,解釋道:“我更好了衣,錢威的幾隻走狗将我支了開,想将我打死。”話
到此處“呸”了一聲,道:“就憑他們那些三腳貓功夫!”
話落便恨恨地看向錢威,眼中布滿血色。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樂纓雙手握着長纓槍便向錢威脖頸中刺去,這素日裡驕橫跋扈仗勢欺人的威二爺見着這麼一支長□□來,瞳孔唰地一下放大便昏了過去。
阿元又是一聲驚呼,沖上前來便将樂纓推了開去,兩行清淚随即在臉上滑落,泣聲道:“你快走!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你快走啊。”
樂纓一時一個趔趄,待站定後定定地看着阿元,神色堅毅:“我們約定好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結成鴛鴦偶,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不會丢下你的。”
說罷,那長槍一擲便牢牢地刺在了錢威身上,霎時間沒了動彈。
蔺滄和玄冥進屋的時候,便見着這二人相擁在一起,地上躺着個沒了氣的錢威。二人的衣衫血迹斑駁,青絲雜亂相纏。
玄冥見到這一幕的時候,眼神暗了一暗。
蔺滄瞧着對泣着的二人,一個長着樂纓的臉,一個長着孟元的臉,一時間浮出些古怪的感覺,餘光中瞥了一眼身邊人神情更是陰沉古怪。
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蔺滄打了個哈哈,沒話找話般地歎道:“我就說嘛,孟元是個有氣性的。不過,他們二人怎麼不逃?”
這當然是一句廢話,身在王府之中,即便二人能逃出去,也定會被官府緝拿歸案。左右都是一死,還不如省些力氣。
不過玄冥對蔺滄的這句話有些不爽,于是乎開了金口道了句:“是阿元。”
蔺滄嘟哝了幾句“都一樣”。
玄冥曉得這自然不一樣,孟元不會看上這種莽夫,也不會和這種人抱在一起。成何體統。
很快地便有人來到了此處,王府上下登時亂成一團。
人聲鼎沸,火光通天。在這片喧嚣之中相擁着的二人雙雙落下淚,淚珠融彙到一起。樂纓将懷中的阿元又摟緊了些,低下頭在女子額上落下一個輕吻,輕聲道:“沒有人可以拆散我們了。”
鴛鴦錯,鴛鴦錯,錯的非這對鴛鴦偶,反倒是這吃人的人間。
“我有一好郎君,本是雙宿雙飛鴛鴦命...”
這些日子,城裡的大小茶樓的說書先生們皆在說同一樁事,城裡的人為着聽着樁事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一溜兒擁進茶館裡頭,在這處坐上大半天隻為聽上個隻言片語。
這倒是把茶館當家的給樂壞了,日日客座上滿,銀錢收得可謂盆滿缽滿。隻不過這茶館當家的樂得開懷之餘,自個兒也占了個座,擠在人堆裡伸着頭聽座上那先生唾沫橫飛。
“說時遲那時快,那武生的一把修長鋒利的長纓槍‘唰’地刺到了那威二爺的身上,出手利落無比...誰知那二爺福大命大,竟身中兩處傷口還吊着一口氣...”
一隻白蝶似是也被說書人這番言辭吸引了一般,翩然飛至樓内,在桌邊撲閃了兩三圈後悠悠地落下,落在玄冥手上捏着的一隻茶碗上停住。
玄冥看着在微風中輕動着薄翅的白蝶,欲拿起茶杯的手默默收回。
對坐着的蔺滄飲罷一口茶後,道:“他們二人被抓後下了大獄,我記得,還有三日就當處斬了?你就不去瞧一瞧麼。”
玄冥不作聲,側耳聽着說書先生的話,似是在發愣,又似是若有所思。
蔺滄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左右獄中就是那個樣子,的确看了糟心,還不如不去看,等着三日後孟元元神歸位便好。
他把玩着茶碗一會兒後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便問道:“你先前和我說的那把匕首,如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