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日子久了,青岐漸而覺得扶光身上頗有可疑之處。
他的修為與日俱增速度并非常人能比,即便是少年時的青岐和玄冥亦無法比肩。區區幾萬歲的時候,無論是神仙妖鬼,在這個年紀還是在學堂裡讀上古六界通史的年紀,譬如說孟元、樂纓,那扶光卻是天文地理皆通,六界史事無有不知的,樣貌雖是個少年人,說話、做事卻全然同幾十萬歲的神仙不下一二。
青岐隻覺此中有怪,但終究想不出什麼,總歸等這一仗過後妖魔二界依舊泾渭分明,他們二人之間的往來便也就此作罷。如今趁着扶光年紀尚輕,修為雖在此年紀不可估量,但同他相比,還是差了一截。他且将此事先做了,等日後扶光手握魔界大權時,就并非是他青岐能掌控之人。
在玄冥和他談判之前,扶光偶爾會居于狐岐神宮,為的是妖魔二界議事。
這不是件新鮮事,因着先前扶光年紀小,他的母妃早來央求過他多為這孩子指點一二,自然,這都是表面話。扶光在狐岐神宮的時候倒也乖覺,或者說,他在青岐跟前的時候都很乖覺,從未有逾越之處。
青岐雖知道這份乖覺是表面文章,但實質上的确從未有過不妥,但當他看到這把匕首的時候,他覺得,這位小魔尊在這一樁交易裡的心思或許不止是魔尊之位。
這把匕首即便有放大縮小之能,卻也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術法,單看起來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東西,但青岐直覺這上面的氣息有些怪,但他說不出是哪兒怪。他一開始并不确定是否是扶光本人将它給了孟元,之後去套了孟元的話,方才确定下來。
他琢磨着扶光為何要如此做,讓她用這把匕首刺殺他?即便孟元真有此心,也無成功的可能,反倒還會讓他追查起來。讓孟元自殺?這一可能更大,即便扶光知曉了孟元是蔺滄和玄冥心尖上的人,殺了她又對他有什麼好處?
青岐沒有想通,但左右也不幹他的事。至于孟元麼,這麼些日子相處下來,覺得這朵彼岸花心地倒是良善,性子也還過得去,又加之玄冥那人擺在那兒,便對她有所顧及,所以他勸她早日将這把匕首還回去。畢竟,和扶光這種人扯上牽連,并不是一件好事。
這一事之後很快地有另一事掩蓋了他的思緒,便是孟元元神之中的另一滴血。
這滴血自然而然就是他所想要的答案,也就是玄冥為什麼忽然地對這麼一朵彼岸花上了心的原因。孟元的元神雖隻有兩三萬歲,但青岐直覺自己猜想的方向是對的,必然是因為從前一個和孟元有關系的女子,才讓玄冥對孟元如此看重。
而那女子是誰,這便不是青岐能知曉的了。他雖修為高深,卻也沒高深到能知曉玄冥的過去的程度。如此想着,日子便漸漸地消磨了,而玄冥答應的期限也漸漸近了,青岐便放下了孟元和玄冥的這樁事不提。
這日夜裡清風徐徐,月朗星稀,天氣微寒卻不凍人肌體,正是個泡溫泉的佳日。
狐岐神宮南處的湯池宮之中,缭繞的霧氣從水面徐徐浮上,有如為此處披上一層月白薄紗。溫熱的泉水的氣息,在如今妖界的寒春之中獨添一份暖意。在一層霧氣和幾盞六角宮燈之中散發出的明黃的交錯裡,青岐的身影若隐若現,青絲如瀑,半數被泉水浸濕,附在妖尊精壯白淨的胸膛和脊背之上,好似如一紙生宣上洇開的墨色。
狐狸的眉眼之中,天生帶着的妖媚神秘為着幅墨畫自然而然地增了些意趣。
清澈而升騰着熱氣的泉水從池邊四座金制狐獸之中源源不斷地洩入池中,散發出如樂聲一般地池水叮咚蕩漾之聲。
周圍有五六個宮女垂首服侍着,近青岐的身側的正執着一個鳥獸紋白玉酒壺添酒,在池邊的那一個則每隔一刻便向池中撒些由荀草提煉出的能駐顔養膚的花油,玉手纖纖,那花油随之滴答落入泛着清波的泉水之中,蕩開一圈圈橙色的波紋,香氣四溢。又有宮女在旁撫着一架古琴,琴聲悠揚,與池水湧動之聲相得益彰。
青岐在池中惬意地眯着眼,任由自己的思緒飄蕩在九霄雲外,不曾有一件心事放在心上。
身邊宮女的酒添了一盞又一盞的荷花飲,盡數入了青岐腹中。在溫泉池中綿綿不絕的熱氣加之酒力之下,青岐漸漸地有些困倦,眯着眼半夢半醒之時,忽然夢見玄冥造訪。
青岐并未堕入夢境之中,而是陡然睜開了眼,入眼便是池中滾滾而升的霧氣。他忽地從水中直起身子,四濺的水珠猶如碎玉一般地四落開來,聲響猶如珠落玉盤。周圍宮女見此,皆瞬間停下手中之事,俯首帖耳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