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十八部連同幾個閻王殿還兩次三番的請人上玄陰宮請示,瞧瞧厚冰是怎麼一回事。
道明隻道今年冬日不尋常些,煩請各處緊派人手将冰化了便是。他也知曉此冰并非凡冰,尋常術法難以融化,還須勤勤懇懇地靠着蠻力鏟除了。無奈帝座閉關一事不得向玄陰宮外之人告知,便再無他言。
幾個閻王爺還想着引出地獄中的地火來地面上化冰,未曾想着七閻王爺欲哭無淚地說連地火都結了冰了,如此方才作罷。又見那怪冰并未顧及玄陰宮如何,同那些個閻王殿一般情狀,在此情景之下玄陰宮便先做了個表率,上下宮人處理完分内要緊之事的,皆動起手來鏟冰。
如此,底下的閻王殿方才曉得此冰無别的法子,各處鬼卒方才依葫蘆畫瓢地動起手來。
兩月的日子過去,春回大地,百姓不必再穿着厚厚的衣袍。各殿宇樓台之下的冰一是因着人力,二是因着春日已近,漸漸地便都消了。這日裡,十閻王爺正例行聽底下的鬼卒禀事,那鬼卒作禮如此說來:“......因着今年大寒,除卻彼岸花海無事,各處草木皆有凍傷之象,還請王爺責令有司早日救治。”
十閻王爺一愣,彼岸花原就是喜陰喜寒的,但即便如羅酆山此種極陰極寒之地的草木都抵禦不了這曠世寒冰,這小小的花竟耐得了這寒?
當日之冰蔓延至忘川河畔彼岸花海的時候,翻騰怒吼的忘川頃刻間便被凍住,彼岸花海亦是如此,綻開的花朵紛紛被凍在三尺之後的冰層中,其中細長蜷曲的花瓣已是不可細見,惟能見得這一片冰中包裹這如熊熊火焰一般的紅色,又如同被瞬間冰封的湧流的血脈。
孟婆看到這景緻的時候,顫着聲連道了五句“不好”。彼岸花不比得其他的草木根系粗壯直入地脈,又無粗枝壯幹支撐,憑着如此稀疏的根脈和細嫩的花莖,遭此一凍,恐怕要盡數凍死了。
冥府衆人都覺得孟元正将要成為彼岸花族真正的獨苗,未曾想到連羅酆山上幾株幾十萬年的古木都有所凍傷時,這看似柔弱嬌小的花朵卻絲毫未損,隻是有幾片因着冰層厚重而歪倒開去。
十閻王爺瞬間大喜,連忙差了人報上玄陰宮去。這消息雖然遞上去了,但在道明那兒便戛然而止,再無上報。這幾個月來的消息均是如此,或輕或重、或大或小,無一件真正的到了玄冥那裡。玄冥自然而然地還在孤月潭下的洞穴之中。
穴中無天光,仍然幽暗密閉,唯有地脈之心在瞬息的跳動之中散出瑩瑩的藍色微光。這片微光落在玄冥漆黑深邃的眼眸之中,留下一個小小的光點,其餘盡數被吞噬。
此刻,洛華的魂魄正于地脈之心中緩緩地流動着,時而凝聚成一個白色的光球,時而散開,可見得其中有如雲霧一般的魂魄并無定數地遊移飄動。地魂已修補,其餘六魄已生,是時候了。
這兩月中他并未動用靈力,先前因修為大耗而傷及的元氣雖未補回,但面色上已是無虞,不似兩月前那般蒼白而毫無血色。若隻看面貌,絲毫見不出他曾在極短的時間裡渡出了自身大半的修為。
玄冥再次定了定神,擡袖在那魂魄之上又結一印,頃刻間三魂七魄在那地脈之心中重聚成一體,随後化為一個半透明的白色球體。這便是洛華的元神。玄冥用攝魂鈴将元神收定,便整裝出了洞穴。
孤月潭邊立起的一道結界在他立于潭面上時徐徐消逝,玄冥将攝魂鈴托于手中,躍至岸上時并未直接離去,而是停住了步子,冷聲道:“出來吧。”
潭邊一叢仍覆着冰霜的樹叢之後便頓時一陣窸窣響動,結着的一層霜和幾株冰淩便如落雨一般地噼啪掉下來,随後便從那樹後走出一個打着扇、笑容極盛的男子,打着哈哈道:“我可等你好久了。”
蔺滄的确又在玄陰宮等了他一月有餘。彼時他見玄冥此次閉關并非三五日能出,便依着少澤的吩咐便被請回了天宮,如今天宮無事,六界亦大定,手頭上便隻餘孟元這一樁事,他便又重回玄陰宮等玄冥。
這一等便又是一月,他如孟元一般地也琢磨了許久玄冥到底和青岐做了什麼交易,又為何要閉關,問道明,道明卻也不知,便隻能自己苦思許久,閑暇時便來這孤月潭邊看上一看,玄冥卻不知為何立起一道結界,讓他連潭中景緻都不能得見,惟見得這一方高聳的結界。
當他的視線落在玄冥掌上托着的那玲珑小巧的法物之時,蔺滄的笑容凝住了。
當日玄冥收了此物之後便閉了關,他雖有猜疑,卻隻道玄冥拿這物有些個用處。如今見他依舊拿着此物出來,心中不禁猜到了一二分,恐怕這物并非什麼輔助,而是玄冥此行最要緊之物。
他嘩地一下收了扇,臉上登時換上了一副既驚又怒的表情,罕見地連聲音都顫了起來:“你拿它做什麼?”玄冥瞥了他一眼,好似覺得蔺滄有些大驚小怪,面容上未動神色,而是信步走了出去。
蔺滄打起扇跟着他,玄冥并不欲在此事上賣什麼關子,總歸這件事蔺滄有知道的份,便如實道:“補了洛華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