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二身邊的一條狗罷了,都敢尿到我頭上了!”下身還隐隐作痛,柴生胸腔起伏,無法忍受這份奇恥大辱。
若沒有姓聞的,姓白那小子早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更不會有什麼姓紀的來給他苦頭吃!
李生悻悻不敢作聲,柴生眸光幽暗,扯起嘴角,如地獄中的鬼怪般可怖。
治不了紀宣,還治不了你嗎?
…………………………
歲将暮,時既昏。寒風積,愁雲繁。汴京十二月初的大雪,終究是降下來了。
飛雪驟然造訪,襯得夜裡的太學越發靜谧。董崇雲提着燈籠站在檐下,目光迷失在漫天飛雪中,思緒不自覺回到那座北境邊城。
徹夜難眠的還有聞竹。她躺在床上,支起窗戶,任由雪花落在臉上,消融,直到不見蹤影。
紀宣睡得安穩,這一夜,他什麼也沒有夢到。
雪片飛舞,穿過倚紅樓精緻的镂花雕窗,撫上薛紅蓮眉間花钿。餘光闖進一抹俏麗的紅,周旋在幾名妓女之間的唐義倫蓦然擡首,卻隻望見空蕩蕩的窗。
天将明,景濯送父親上朝,馬一聲嘶鳴,雪地空留兩道深深的車轍。
一場大雪,有人詩興大發,有人凍死城下,有人盼豐年,有人苦炭價。造化一視同仁,吞噬萬物之聲。
雪後幾日,城中方清出路來,聞竹和紀宣便裹了厚衣,往城南去看望李娘子,逗留半日。
雪後難行,和衛賜道别時尚有天光,待他們往回趕時,夜幕徹底降臨。
兩人一同走在泥濘小徑上,聞竹惆怅萬分。
離上一世李娘子去世的日子越來越近,她們看望時,娘子幾乎連話都說不出。
離她死去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罪魁禍首胡衙内早就不在太學,按理說禍端尚未發芽就被扼殺,何談危險。可日子漸漸臨近,她依舊不免心慌。
從思考中抽離,腳下是積雪的咯吱聲,擡眼看又是後園……
似是不想憶起慘痛的過往,她這個月來總下意識避開此處,能繞則繞。今夜不得已從此經過,隻想快些離開。
路過枯枝下,來到幹涸池旁,眼前景象與記憶深處的不斷重合,手腳不自覺地開始發麻。她心中一悸,險些腳滑跌進路邊雪堆裡。
“小心。”
紀宣伸手撈過她僵硬的胳膊,躊躇片刻,轉而握住她手腕。
聞竹任由他拉着,不自然地催促:
“天色這麼晚,我們快些回去才是。”
紀宣發覺她眼神飄忽,不知緣由,也沒有多問。
心跳加快,她幾乎無法控制噴湧而出的創傷反應,隻顧垂着頭向前走。
紀宣看顧着她,一路走得平穩。轉過拐角,聞竹方長舒一口氣,心跳逐漸平緩,對上身旁紀宣的目光,不知他有無察覺出不對,她幹幹地笑起來,極為自然攏了攏袖子:
“唉,二郎,這時節太冷了些,瞧你——”
砰——
話音未落,耳中忽然一陣嗡鳴,眼前景物連帶着面前紀宣身影開始不斷震動。
積雪的地面在眼前放大,聞竹腦中暈眩,不由自主地往下倒去。
頭上猝然鈍痛如潮水般洶湧襲來,她勉力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冰冷的手扶上後腦,頭痛欲裂。
下一刻便要跌進泥濘之中,腰肢卻被緊緊握住,随即似跌入一片沉香的海洋。
穩健的心跳在耳邊響起。
砰——
又是一記重擊。
下手的人用了十足的力氣,沉悶的響聲透過面前胸膛傳導入耳中,擡頭看去,紀宣痛苦地皺了皺眉,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卻沒有半分松懈。他将她護在身前,生生受了這沉重一擊。
紀宣越發收緊了手臂,忍着脊背傳來的劇痛,心中隻是後怕——他一個青壯男子隔着冬衣尚覺疼痛難忍,若這一棍打在她身上,不知如何兇險。
他目光冷冽,回首一看,是許久未見的胡暻。
胡暻看清紀宣的面容,眼中全是驚愕。
“胡暻,你做什麼?”
紀宣揚聲,沉靜中漫着殺氣。
胡暻?
聞竹忍着痛楚,擡起沉重的眼皮向前望:暗角中立着的正是胡暻,一并柴生李生二人人。
看清了,她突然想笑。
命運捉弄,她終究躲不掉。
胡暻手裡尚握着鐵棍,無比訝異:“二郎?怎麼是你?”
紀宣的出現令他沒能即時揮出第三棍,胡暻看向依在他懷中的那人,目光轉為狠厲,再次握牢了棍棒,憤怒得無以複加:
“紀殊成,這人我揍定了!你不要多管閑事!”
今夜就算皇帝來了,也攔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