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熙禮擡步向兩人走去,聞竹好整以暇地抄手而立,準備看這名倔強少年下一步動作。
可誰知,白熙禮站定看了一會兒,緩緩道:
“我沒什麼想做的,讓他們滾。”
柴李聽聞,又是如蒙大赦,又是驚詫非凡,卻也不敢動。得了紀宣首肯之後,才顫巍巍地起身,向遠處挪去。
紀宣雖和聞竹一樣疑惑,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是沉吟道:
“奉勸你們不要想着報複之事,”像是猜到了兩名纨绔所想,紀宣叫住二人,聲音如寒刃般劃過暗夜,“若再令我知道類似事——無論對誰——我紀宣在太學一日,決不會讓他好過。”
聞竹望着二人灰溜溜的背影,又看向白熙禮,眉頭緊鎖,越發确定這少年有病。若是她,定讓他們先互相扇五十個巴掌再說!
二纨绔落荒而逃,轉眼間後園隻剩三人。聽聞竹一通講說,紀宣才清楚來龍去脈。
聞竹說罷又想起方才事,看着白熙禮,心中越來越堵:“你這小孩兒,若順我一開始說的,哪有這些麻煩事兒,唉——”
“我說過了,”少年低着頭,聲音依舊倔強,“那不是治本的方法,況且……我從不說謊話。”
牛成精了?
她差點背過氣,天下怎會有如此固執之人?
看着他臉上幾排紅紅的指印,她強忍下罵人的沖動,轉身拉上紀宣,就要離開:“罷了,罷了……二郎,我們走。”
看着聞竹一臉無奈和不解,熙禮倔強的面容上浮現幾絲裂縫。
他怎不知此人仗義出手相助,甚至知道聞竹現在心裡怎麼罵他。也清楚自己所受的挫折苦難,有不少緣自這固執倔強的脾性;但更清楚,這種脾性,他白熙禮可能一輩子都改不了。
白熙禮躊躇,最終出言叫住二人:“二位兄且慢。”
他支吾道:“今日……多謝二位,我叫白熙禮,八齋的。”
紀宣禮數周到,聽聞此語,向他回以一禮:
“無妨,日後他們若再來找麻煩,和我說便是。”
聞竹始終不願回頭,他無奈寵溺笑笑,又補充道:“這位是十齋,聞修之;我叫紀宣,字殊成,是九齋的,現在十齋住着。”
聽他說是八齋的,聞竹突然想起往日賈學錄割傷學子取血的事,回首看去,探尋的目光攀上白熙禮的手腕。
“我認得你們,”熙禮像是想起了往事,言語中蒙上了幾分哀傷,“是你們和齋長一起,抓住了傷害小武的兇徒。”
熙禮心中暗自悲戚。楊齋長為人正直,古道熱腸,在時常常保護他們年幼學子免受欺壓。齋長一走,如柴生一般的纨绔沒了顧忌,越發耀武揚威。
見他目光暗淡,紀宣和聞竹這才明白。
楊世英堅毅的臉龐浮現在記憶中,當日衆人通力合作,楊世英的心性,人品,何人不贊歎。後來的事……大家都已知道,二人不由得惋惜。
和白熙禮分道揚镳,兩人往齋舍走去。
聞竹想着方才的事,面色略顯陰沉。
看她心不在焉,紀宣靈機一動,攏了攏衣領,略顯刻意地輕咳幾聲。
果然得到了預期的回複。
“你也是不要命了,”她轉頭挑了挑眉,眼中透着擔憂,帶着他快走幾步,嘴上卻沒好話,“病還沒好,就這樣在冷風裡到處走。”
他随着聞竹加快腳步,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你說戌時之前回來,可時辰到了,你卻還沒回——我怎能安坐?”
她輕笑:“這個倒記得清,怎不見你問我另一件事?”
離休沐還有些時日,她出門前,耐不住這位病中同舍百般暗示,便答應為他在外帶些東西回來。
說着話,兩人進了屋門,門扉一關,寒風被阻隔在外。
想起方才場景,紀宣尚心有餘悸,但凡他晚到一刻,隻怕聞竹便不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人差點出事,我哪還想着——”
紀宣還想說什麼,聞竹轉過身去,下一刻,一鼓鼓的精緻紙包出現在眼前。
“清風齋的,”她狀似不經意,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我可忍住了沒吃,全留給你了。”
滿滿一包糖漬楊梅。
他滿眼驚喜。上次他們和嘉惟董生等人出行路過,不過随口一提,紀宣自己都要忘了,她卻居然記得。紀二郎捧着沉甸甸的包裹,心中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下,你可沒理由嫌藥苦了?”
發覺到越發複雜的目光,聞竹心中滿意,在預料到他要出言時,轉身先自己那邊的書案走去:“别看了,我又不會搶你的。”
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說,紀二郎微怔,随即笑了。
真是嘴硬心軟的一個人。
………………
柴生回到齋舍,茶杯茶壺書冊水盆摔了一地。
兩名睡下的學子被吵醒,一肚子的怨氣,睜眼發現是柴生,隻敢怒不敢言,輕哼幾聲,把頭埋進被子裡。
“豈有……此理!”
柴李相對而坐,柴生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李生不如柴生魯莽。今日險些惹上紀二郎,他心有餘悸,隻想着把此事翻篇,免得跟着姓柴的惹出更大的麻煩:“柴兄,不過兩條瘋狗罷了,不和他們一般見識。”
柴生依舊氣得發抖,李生低聲勸道:“那紀家……我們還是不要招惹——”
“他算個什麼東西!”
柴生一嗓子,整個屋舍内響起回聲,把李生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