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麼的?今天不開張!”
聞竹背對着他,心下一橫,醞釀足了情緒,深呼一口氣。
“官人息怒,”聞竹像模像樣地一福,手上絞着帕子,泫然欲泣,聲音顫抖,“奴家走遍汴京藥鋪,實在走投無路——官人就讓我進去看看吧,看一眼,就一眼——”
見這女子情真意切,年輕柔弱,夥計放下幾分警惕,語氣略微軟了下來,依舊不算和善:“改日再來吧,掌櫃的說了不開張。”
“官人!”聞竹刻意揚聲,帶了幾分哭腔,擡手扯住正要離開的活計,引得附近行人紛紛側目,“請您發發慈悲,有了那味藥,奴家家人才有幾分活路啊!”
夥計面色暗下來,心道難纏,一隻手在背後打手勢,其餘夥計一齊圍上來。聞竹透過淚眼瞧着,這幾名活計身材高大健壯,眼神兇煞,不似尋常幫工。
要想趕走她,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藥鋪大門偏門一一緊閉。她卻知道,門後定有一雙眼睛,正觀察着外面的一舉一動。
今日,一定要讓門後那人現身。
“差一味藥就能救命啊!幾位大爺發發善心,不要趕走奴家!”這邊鬧出不小的動靜,周遭已有路人圍觀,竊竊私語,聞竹存心鬧得更大些,死死拉住夥計的衣服,眼看就要下跪。
大漢兇神惡煞,女子淚流滿面。路人不明所以,還以為是欺壓民女的戲碼,紛紛在藥鋪前面駐足,指指點點。
咯吱——
上鈎了。
門軸響動,藥鋪正門打開。衆人紛紛望去,門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一身綢衣,身量中等,蓄着汴京時興的胡須樣式,五官端正,整個人顯得儒雅和善。
衆夥計見他出來,低眉斂目,極為尊敬。
“娘子這是作甚。”男子幾步上前,扶起正要下跪的聞竹,言語和氣。
終于現身了。
似是抓住了希望,聞竹轉頭看向突然出現的掌櫃。劉老闆注視着她,笑得滴水不漏。聞竹隻覺得自己被一條毒蛇盯着,上下打量了個遍,心中發毛,努力維持着悲戚神色。
當着衆人的面,劉老闆收回目光,訓斥幾名夥計粗魯,又向她溫聲道:“娘子别見怪,他們也沒說假話。小店今日本不營業,若娘子緊急,又是為了親人,劉某人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小店今日便破例接待娘子。”
說完,劉老闆看向夥計,幾人得了眼色,邁起長腿朝駐足的路人走去,或哄或趕。路人見沒了熱鬧,也不多停留,紛紛散去。
劉老闆引着她進鋪子,她回頭看去,門前已恢複了往常的清淨冷落。
咯吱——
一進鋪門,濃重的藥材氣味沖擊鼻腔。聞竹拿帕子按了按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
一如尋常生藥鋪,四周皆是朱紅藥櫃,中間一張大桌陳列各色藥材,左手邊則是一架櫃台。
趁他不注意,聞竹從桌上拿起一小塊不知名藥材聞了聞,收入袖中。
劉老闆倒是熱情,招呼她坐下,又拿起蓋布,将桌上陳列的藥材一一蓋住:“勞煩娘子搭把手——昨夜下了雨,娘子也知道,藥材就怕一個潮字,故而今日閉店——不知娘子缺的是哪味藥?”
聞竹擡頭,手掌不經意間拂過桌子,縱使屋内光線不足,不難發現,桌上積了一層灰塵,很久無人擦拭。
“麝香。”
劉老闆頓了一下,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女子,笑容淡了幾分。
“這倒稀罕,”劉老闆向藥櫃子走去,随意問道,“麝香雖名貴,小店不大,卻也存了一些——不知娘子家人患的甚麼病?”
她望着劉老闆的背影,勾起一抹冷笑。
因着要故意露些破綻,她存心岔開話題:“唉,郎中說麝香可治瘡毒,可這藥名貴,吾等尋常人家——”她止住聲音,又帶了幾分哭腔:“唉,不提也罷!”
劉老闆狐疑,卻并未多說。不過片刻,盛放麝香的托盤便被推到她面前。藥材不多,向外散發着奇異的香氣。
“娘子請看,都是上佳的元寸。”
不是個僵屍店鋪嗎?竟還真有麝香?
聞竹面上依舊喜上眉梢,對上劉老闆的眼睛,小心向托盤中的藥材比劃,面露期待:“老闆,這個……不知如何作價?”
劉老闆雙手向櫃台一撐,爽朗道:“見娘子不易,某便依進價算——”
他笑着伸出五根手指,前後翻了兩次手掌。
聞竹自是不信他有那般好心,想起方才從玉石攤主那聽到的話,心中猜度,略微有了眉目,面上不顯,隻是大驚道;
“什麼,十貫一錢?未免太名貴了些?”聞竹轉頭便要走,用帕子掩着臉,“就算治好了病,吾家也沒法過活了,罷了罷了……”
“娘子留步。”
心中還存着幾分希冀,聞竹駐足,一雙淚眼望向劉老闆。
“娘子這是什麼話?病哪有不治的,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娘子可曾聽過?”
劉老闆從櫃台後出來,将一臉迷茫的聞竹引回櫃台前坐下,盯着她的側臉,目光灼灼。
見面前女子拿出帕子,似又要堕下淚來,劉老闆趁機問道:“怎不見你家裡人來,也能商量着不是?”
聞聽此語,女子更加悲戚,也不顧了禮儀,冷漠道:“說這些有甚麼用,活着還不如死了,都是指望不上的罷了。”
劉老闆挑了挑眉。
這女子衣着樸素,顯然不是富貴人家,家中又無依靠,或是不錯的人選。
思及此處,他勾起一抹笑容,又湊近了些許:“唉,娘子實在艱難,不過——某人倒有個法子,娘子可願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