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事都講究個名分,開封府拿人問事,還得有令牌信物為證。”聞竹想着睡在房裡的紀宣,盡力拖延時間,從未如此急迫地盼着他醒來,“卻不知景公子何處高就?”
“若沒有呢?”
“那——”她拖長了音,看向景元澤身後。
“那麼些天,我哪裡還記得?”聞竹低聲嘟囔,拔腿便走。
景元澤頭也不轉,薄唇微揚,抱臂于胸。随着身後落地聲響起,不出片刻,聞竹被便被一橫空出現的女護衛倒逼着退回他視野中。
聞竹看着面前步步緊逼的女子,和她手中的刀,心涼了半截。
“紀——”她剛出聲喊人,那女子一個健步,上來捂住她的嘴,得了景元澤眼色,扯着她衣領,将她拖出遊廊。
聞竹從小做過農活,自認力氣不小,可這女子更是好生怪力,拖着掙紮的聞竹走出一大段距離,愣是大氣不喘一下。
停在牆下一更僻靜處,旁側盡是些草叢,聞竹被那女子輕輕一推,整個人無力癱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景元澤冷冷立在她面前。目光停留在那把帶着寒意的兵刃上,她眼看逃不掉,思緒飛快轉着。
若要殺她滅口,為何早不下手?
難道還要從她這得到密信?
景元澤一身黑衣,在月光下顯得長身玉立,端的一副謙謙君子模樣,話中帶着幾分威脅:“聞公子好好想想?”
“我……我那日确實去過南巷,不過……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什麼也沒看見啊!”聞竹一臉懇切,帶出幾分哭腔,顯得格外真誠。
景元澤搖搖頭,女護衛手腕一轉,刀鋒便朝向聞竹。
情形危急,保命要緊。事到如今,聞竹不得不表态:
“别殺我——我願意說、對,您盡管問,我知無不言!”
趁着聞竹低頭的空隙,拿刀女子聞言有些不解地看向景元澤。景元澤面無表情,眼中閃過玩味之色,擡手止住女護衛探尋的目光,繼續盤問:
“既什麼也沒看到——”景元澤話鋒一轉,“你那日自巷子出來,袖口上的血是從哪兒來的?”
聽他說得詳細,聞竹更加心驚,想是自己從那時起就被人盯上了。難不成那日在鬧市跟着她的是景元澤的人?
可不知道漏掉了什麼,聞竹總覺有些不對,一時卻說不出是哪兒有問題。
見聞竹無言,景元澤繼續,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勢:“為什麼進那戶人家?進去後做什麼了?”
“我——我心善!”聞竹語出驚人,女護衛面露不解,聞竹一面注意着二人的神色,一面繼續道,“主要是因為紀宣也善!賈學錄被抓,他請了郎中去給他家那小孩兒治病——稚子無辜,我好奇他母子境況,又因着捅出了賈詢的事兒,怕賈夫人怨恨,就想着從後面溜進去看一眼。”
她眼珠一轉:“紀殊成不是尊駕舊友嗎,我是幫您的舊友——”
“說些有用的,”聽她絮叨,景元澤有些煩躁,直接打斷她的話,“繼續。”
“然後……然後進去,看見賈夫人死了,那小孩兒也死了。血都凝固了,該、該是夜裡死的,”聞竹語氣顫抖,擡頭眼神空洞,仿佛真的被那天所見的吓丢了魂,“然後……我忽的想到賈詢也死了,他們一家都死了,心中害怕極了,馬上就、就跑了。”
景元澤蹲下身,對上她的目光,蒼白的臉上好像沒一絲血色:“那你覺得,”他一擡手,女護衛識趣地遞上刀,一陣涼意,随即寒冷的兵刃抵上她的下巴,逼着她擡頭同他對視,“他們一家,是一個人殺的嗎?”
不說假話,她心中确實這麼認為,更恰當地說,是同一撥勢力。聞竹被迫和他直視,嘴上不敢多說:“賈詢畏罪自殺,開封府已有定論。小人一介普通學生,可不敢亂說,自然信開封府的……”
“不敢亂說,那本想說什麼,嗯?”
景元澤依舊逼問,聞竹心中疑惑卻越發加深:他來回盤問,卻為何遲遲不問那封密信,既不為密信,又為何遲遲不動手?
聞竹盯着景元澤,眸光一閃。
心中猜疑越發加深,不如賭上一把。
她輕擡左手,捏上拿柄寒刃,笑意凄冷:“不論是誰殺的,總之應不是尊駕的人吧?”
景元澤也不管她手上動作,隻是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聞竹望着那狐狸般的一雙眼睛,握緊了手上的刀刃,心弦緊繃。
刀刃那端的景元澤似笑非笑,手上微微使力,刀刃又向聞竹這邊近了一寸,擡手便能取她性命。
對面人眼中閃過嗜血般的詭異光芒,将她心中本就不多的希望一分分地碾碎。
聞竹閉上了眼睛。
刀遲遲地沒有落下來。
忽然,下颌上的冰涼離去。聞竹猛地睜眼,面前景元澤極為利落地收起刀,遞給旁邊的護衛。
直到女護衛收刀入鞘,聞竹方松了口氣,心中依舊狂跳。
賭對了。
景元澤起身,整個人站在樹影裡,聞竹看不清他的臉,卻能聽出他言語中不算和善的嗤笑:“聞公子害怕作甚,你是二郎的朋友,我又不會要你性命。”
聞竹越想越明,方才或是被他诓了,心中也有些火起:“閣下既然知道我是紀宣的朋友,這般诓人,也不覺無趣麼?”
聞竹一面回想自己方才是否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一面尋思他的動機。
大略複盤,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當日或是他在街上撞見她,發覺異常,以為她殺了人,今日一問,又發覺聞竹應該不是兇手,便裝作兇手滅口的樣子,反過來套她的話。
“閣下起初不會認為,我殺了人吧?”
“我從沒這麼說。”景元澤沉靜道,他側身對着她,側臉劃出極為好看的幅度,聞竹卻看出幾分無賴模樣,強忍住揮上幾拳的沖動。
他不可能毫無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