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公子安,”老道一雙眼睛清明無比,“眼見幾位公子在一處,面相俱是不凡。老夫驚奇,恰好略通相面相骨之道,諸位公子可願賞臉?”
衛賜饒有興趣地數着這道人袍子上的補丁。
聞竹向來不信這些,隻道是來騙錢的,正要把道人搪塞過去。
道人似是能看出聞竹的顧慮:“老夫隻看緣分,不計報酬。”
紀宣笑着看了眼衛賜,又拉了拉聞竹的衣袖,見聞竹并未多說,便向那道人說:“如此便有請真人。”
衛賜連連颔首。
聞竹見他們感興趣,也不置可否。
道人先轉向衛賜,照他面容看了看,又讓衛賜伸出左手。一番觀察後,向衛賜拱手:“公子可是京兆人?”
“正是。”
“公子幼年時金尊玉貴,家中安樂,是也不是?”
衛賜的頭沉了下去,低聲道:“算是罷。”
道人笑:“公子地閣圓潤、奴仆宮豐滿,命中帶大富,一時困頓,不足為懼。待到撥雲見日之時,便如齊之威王,不蜚則已,一蜚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衛賜苦笑,他文才不過爾爾,學業遠不如董齋長和老聞。隻有畫技尚可,可又不能仰仗其安身立命。他又不喜攀附,不經世故,果真能一鳴驚人嗎?
見他默然,聞竹拍了拍他的肩。紀宣在衛賜身側,也笑着向他點頭。衛賜擠出一抹笑,讓他們不用擔心。
聞竹暗想,衛賜手上無繭,不難看出是沒吃過什麼苦的。“一時困頓”之語,許是道人根據衛賜衣着推測出的。她眼中波瀾不興,繼續看那道人如何相看紀宣。
相看紀宣時,道人思索片刻,略久于方才相衛賜時所用。
“公子眉濃且長,眼光澄澈,想必是重情重義之人。”
紀宣不言,隻是微笑。
“公子命格尊貴,出身名門,家學淵源。”
聞竹聳聳肩,這點并不令人驚奇,隻看紀宣腰間系着的玉飾,不難推知他身份尊貴。
道人又捋須道:“公子生而不凡,家宅安甯,福祿雙全,文昌助佑,官運亨通,命中常有貴人相助。‘威武逞英雄,時享運也通,鹿行方見馬,遇貴喜重重’!”
道人沉吟:“有一事卻不得不提,公子命有一劫,若得以化解,此後則萬事大吉,再無隐憂。可若化解的不好,則......”道人面色凝重起來,“萬重艱險,皆由此生。”
紀宣處變不驚,雖聞駭人之語,面色依舊如常:“請真人賜教。”
“入戶須防狗,登山遇虎狼。此劫出其不意,恐來自信任之人。公子重情重義,遇此劫定難決斷。萬望公子當機立斷,放下執念,戒嗔戒癡,便可化解。”
“信任之人......作何解?”紀宣有些不解。莫非是他的親族?可他家中和睦,兄友弟恭,父親,祖父,叔嬸俱為慈愛,怎麼會背棄他?
“恐亂因果,恕某不能多言。”道人一副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樣子,無論如何再不肯言語。
聞竹揚起嘴角,這回該相她了,且看這道人如何施展。
道人照她臉面看了片刻。又叫她伸出左手。左手不夠,又對着她右手端詳一番。道人眉頭越擰越緊,隻在原地捋須踱步,良久不言。
衛賜,紀宣二人都有些訝異。聞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笑道:“真人相得如何了?”
這道人直直盯着聞竹的眼睛:“也怪,我看過的相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從沒遇見過你這種情形。”這一切對道人來說太過奇異,他有些失态,“你......已不在這因果之中了,或者說,你本不該存在于這裡。”
道人一言如雷霆萬鈞,聞竹心中大驚,忽地對這老道多了幾分敬意。清涼的夏夜中,她卻有汗毛倒豎之感。
說的倒是沒錯,她乃二世重生之人,這一世确實本不該有。
莫非這道人真有些神通?
衛賜紀宣二人亦頗為不解。現在已戌初了,瓦子依舊熱鬧,旁邊演傀儡戲的棚子時時傳來觀衆喝彩聲。周遭這般熱鬧,聽了道人的話,二人都不免覺得陰風陣陣。
“真人莫要唬我們!他衣裳有縫,對日有影,不在這還該在哪兒?”衛賜擋在她身前,對那道人道。紀宣擔憂道人再說出什麼駭人的話,拉着二人就要走。
聞竹擡手制止兩位同窗,面上笑意不減:“我既不在因果之中,便不受之影響,那便是說。即使是原有的,我也能改上一改?”
“公子通透!雖有奇遇,但改移乾坤何談容易。我雖看不穿公子的命數,卻知公子乃不凡之人,世間少有。用君之心,行君之意。若是有緣,日後或可再遇公子,再觀命途。”道人大笑,正欲離去,卻又一次頓住腳步,一雙有神的眼睛注視着她。
“你是天地間的變數。”
道人說完,便笑着搖身而去,隻留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