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雲端對受傷一事說得輕描淡寫,李銷古卻心存懷疑。他很清楚,築基境和金丹境之間的差距有多大——更何況一個是毫無防備,另一個卻有備而來。既然受了傷,就沒道理隻是一點兒輕傷。
隻是,雲端說到這裡就不再繼續說了,倘若他追問不休,不免露了馬腳,自是不妥。
此刻,李銷古深深懷疑傳聞中所謂的“異寶”就出現在她之後的遭遇中。是不是正是得到了“異寶”,雲端即便身負重傷,也能痊愈如初?且,“異寶”的功能應該不僅如此——雲端自秘境中全身而退,還能跨越無垠大洋而安然返回東土大陸,這樣的身手、這樣的速度,絕不是一個築基境修士能夠做到的!
念及此,李銷古不由心頭發熱,一抹貪婪之色自眸底飛快劃過。
不老澗的周澗主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原身卻是鳄魚。不用猜,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狠角。況且,此人還特别護短——是忒有名的那種。故而,不老澗在他的一力經營下,上下團結一心,等閑無人敢惹。
對于此行能得到怎樣的結果,雲端心裡并沒有底。可若要她放下這件事,她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李銷古望着她眉間隐約的輕愁,開解道:“有理走遍天下!你是苦主,怎麼說都是你占理。縱是妖族,也不能颠倒黑白。你莫要擔心,還有我這個朋友幫你呢!”
雲端心下感動,張了張嘴,卻隻發出一聲長歎:“唉,你不明白的——在修行界,有時候道理是可以被拳頭打敗的……”像是擔心李銷古有所誤解,又解釋道:“我不是怕打架——最多打不過嘛!”
她想了想,警告道:“不管怎樣,你可不要動手——就算你是老江湖,可對上妖族,也得吃癟!我不是吓唬你,那周澗主可是個千年老妖,便是我師父也隻與他旗鼓相當。萬一我輸了——我是說萬一哈,你趕緊跑,千萬别回頭。聽懂沒?”
李銷古遲疑道:“真不需要我動手?隻是跑?”
“那是自然!”雲端雙手叉腰,義正言辭道:“你能做什麼?你還沒打到人家跟前,隻怕就被他一口氣噴出了百八十裡去,何必枉送小命?我不一樣!我可以亮出我師父的招牌!看在我師父的面子上,他也不能對我怎樣。至多在小黑屋裡關幾天呗!說不定,我還有機會嘗一嘗不老澗的美食呢?”
李銷古忍笑道:“正是,正是!不過,既然不老澗上上下下都是水中妖族,或許他們的一日三餐很是特别,未必合你的胃口……”
雲端一聽,頓時呆了——鳄魚生吃血肉,金魚吃水藻,其它的麼——如果不老澗裡還有烏龜妖、牡蛎妖、水蛇妖……
她越想越心慌。李銷古瞅着她漸漸變得鐵青的面孔,終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不老澗——說是“澗”,卻不是“澗”,而是一處方圓數千裡的海子。四周群山環繞,人迹罕至。
雲端曉得不老澗的所在,還是許多年前同師父前往天阙宗參加“宗門比武大會”時偶遇周澗主,師父多說了幾句,她便記下了。水妖們選擇那片與世隔絕的地方,主要原因還是為了避開人類的打擾——既選擇了修正道,就不能動不動張開血盆大口吃人,要克制欲望。所以,在修行界,不老澗的名聲還是不錯的,甚至比一些人族小宗門還明理。然,身為周澗主的徒弟,到底是什麼原因迫使許道友做出那等行徑?
雲端雙手抱胸,斜靠在窗棂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夜空。
這裡,是前往不老澗旅途上的最後一個人類小鎮。明早啟程後,他們就隻能夜宿野外了。雲端遊曆多年,早已習慣了餐風露宿的生活,隻不曉得那位——她不由側首望了望隔壁,卻見一牆之隔的窗戶裡黑洞洞的,并無光線透出。
這就洗洗睡啦?雲端啞然失笑——她雖未問過李銷古的家世,但從其舉止作派上,卻不難看出一二。她不由想起數年前初見李銷古時,他身邊帶着一幹侍從護衛,還有三架馬車,一派豪門公子出行的陣仗。彼時,她可怎麼也想不到,此人竟真是個老江湖!
他還真沒吹牛!
這一路上,雲端受他照顧頗多。雖則他身邊隻有二鳳一人,也沒有馬車跟随,可輕車簡行并不意味着草草将就。事實上,即便在荒郊野外,他還是把自己拾掇得幹幹淨淨風度翩翩——這令人前精神人後懶散的雲端不得不“見賢思齊”。總不好一大早頂着油光光的腦門,一邊同玉人兒說話,一邊揉眼屎罷?
這廂,雲端有的沒的一陣胡思亂想。而那廂,李銷古卻輕輕展開手中紙條。這是二鳳送來的飛訊。
他飛快地掃視過紙條,暗忖片刻後,展開掌心,将一撮紙灰傾覆在茶杯中。客棧簡陋,薄薄的牆壁擋不住任何風吹草動。他甚至能聽到雲端的呼吸聲——時急時緩,可見她尚未休息。
他并不擔心雲端會發現自己的舉動——這個女人,心裡存着奇怪的道德觀,說端方卻沒那麼古闆,說伶俐卻又固執地守着所謂的“規矩”。就如同此刻,她明明有無數個法子可以窺探自己,可李銷古相信,她什麼也不會做。甚至于,她還有可能在兩間屋子之間設下屏蔽。這算什麼?顯得她是個正人君子?還是要撇清什麼?
李銷古不屑地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