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芙用眼神跟他說，這是一個秘密。

*

甯芙回到了無聊的宴會。

不遠處有兩三個人聚在一起推杯換盞，幾張不同的面孔上不約而同地露出同樣的微笑，他們低聲交談着些什麼，時不時向甯芙的方向投來審視的目光。

“好像是從第九星區……”

“……上不得台面。”

“親生母親隻是個情人……”

“不過很讨紀先生的喜歡……”

“真會賣乖。”

“挺漂亮的，可惜分化等級有點……”

諸如此類，細細碎碎的讨論和聲音。

甯芙面不改色地用同樣的目光看回去，他們立刻停止了交談，紛紛對視了幾眼，最後決定用手中的酒杯對口中的談資表示禮貌的問候。甯芙懷疑他們上過同一個禮儀老師的課程，否則怎麼連表情、反應和動作都相同得分毫不差呢？

真沒意思。

或許他們需要一點别的新鮮的談資，而不是把她單薄的身世當做口香糖一樣嚼來嚼去。

甯芙靜靜地想着。

她的确來自的第九星區，那是一個跟這裡完全格格不入的地方。第九星區地處遙遠偏僻的聯邦外環星系，自從亞斯塔祿死後，負責鉗制星區的武裝力量最大程度的削弱了，軍團分裂各自為營，由于各種各樣的利益勾結，到處都是混亂和無序。

甯芙出生在第九星區的貧民窟，那是個藏在地下五百尺左右的巢穴，混戰摧毀了那片區域地表人工改造氣候和環境的裝置，嚴重的自然災害和工廠污染導緻地表變成了僅供破爛仿生人工作的無人區。

甯芙從睜眼起就一直待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巢穴。她沒有讀過書、不識字，家裡微薄的錢财都被父親拿去酗酒和賭博，一天比一天貧窮，她隻能靠着撿垃圾和偷東西才能勉強填肚子。為了生計和少挨點打，她從很小的時候就養成了察言觀色的本領。

父親本想将她養大再賣掉，這樣價格會昂貴一點。但他欠下的錢實在太多了，隻能把甯芙抵給放高.利.貸的債主。

對方是管轄這片區域的地頭蛇，是一個瞎了一隻眼睛、畸變特征相當明顯的女Alpha，據說以前是軍團的士兵，蟲族戰争結束之後便從軍團退役，來這裡找發财的機會。

女Alpha臉上有猙獰的傷痕，從眼皮貫穿鼻梁直到嘴角，瞎掉的那隻眼睛被廉價的義眼所代替。不同于外貌的兇惡，她的脾氣很溫和，甚至用畸變成利爪的手指擦拭甯芙額頭上的血污。

“你把她的臉都打破相了，”女Alpha看着甯芙破掉的一小塊頭皮和眼眶下的淤青，語氣平淡，“本來還能值幾個錢，現在得打折。”

渾身酒臭味、渾渾噩噩的男人為了能多算一點錢而反複糾纏，不肯善罷甘休。

甯芙觀察到女Alpha的眼中閃過厭煩，她手上擺弄匕首的動作頻率也越來越快。

于是甯芙拉了拉她的袖子，對方挑眉，蹲下身和她對視。由于營養不良，她比同齡的孩子還要瘦弱矮小，可憐得像隻在冬天顫顫巍巍挨凍的小貓。

“我值多少錢？”年幼的甯芙細聲細氣地問。

“我想想看……唔，差不多100星币吧。”女Alpha回答說。

甯芙看了看罵罵咧咧的男人，又看了看眼前的女Alpha。她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表情認認真真地繼續說：“那你把他殺了，我把自己賣給你。我不要錢。”

女Alpha愣了一下，随即興緻盎然地看着她，過了好半天才說了句“成交”，握着匕首朝驚慌失措的男人走去。

很快，男人失去了聲音和呼吸，從他脖子裡流出的血液一直蔓延到甯芙的腳下。

甯芙注視着屍體。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

紀德忽然之間頭痛欲裂，大腦神經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螞蟻啃食，他眼前發黑，感到一陣又一陣眩暈，耳邊回蕩着層層疊疊、高低不一的聲音，一道接着一道，潮水一般将他迅速吞沒。

紀德捂住額頭，臉上閃現出痛苦、掙紮、猶豫的神情，額角跟脖頸暴起條條青筋，但又迅速歸于平靜。

面對旁人關切的詢問，紀德隻是擡起了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他的眼睛變成了一種濃郁的黑色，目光渙散、失去了焦距。緊接着，他一邊環顧四周，一邊用古井無波的聲音問道：“伊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