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之前,林仲檢都稱病閉門,連林氏兄妹也隻是隔窗拜了年。
林知珩在主院門口徘徊不前,想着昨日團圓家宴上沒尋找機會說話,今天怎麼也要找林仲檢談談。
雖說奉元帝嚴令禁言那天下午的事,可他身為林氏子,對自家事隻口不提,等待父親開朝被千夫所指……
他這個當兒子的,決計做不到。
“站在那做什麼?”
林知珩猛的回神兒,見林知瑾從主院出來,略微愣了愣,便反應了過來,趕忙上前。
“大哥,你去找過父親了?”
這是一句廢話,事實已如他所見,人是從林仲檢屋裡出來的,還能進去喝茶發呆不成。
可他的思路千絲萬縷,方才遲疑是不知如何向林仲檢開口,現在則是不知該如何問起。
林知瑾是明白他的,隻回道:“總要談談的。”
林知珩又問:“如何?”
林知瑾沉默片刻,不答反問道:“若你在父親這個位置,壓内憂外患,輔少主親政,帝王長成,你則老矣,當如何?”
林知珩不懂長兄為什麼會這麼問,但知對方從不輕易說這種話,便認真思忖道:“當懸車緻仕,還政于君。”
林知瑾冷冷一笑,“若朝堂清明,陛下信任,你可辭官離京,回故土度晚年。現如今之情況,你如何以為?”
林知珩心下一沉,如今朝堂之況,仕者皆知,便是黨争不止,孤臣難立,帝相因改革碰撞多年,關系微妙。
他啞然半響,仍沒說出個什麼。
林知瑾等不到下文,便又問道:“若你站在陛下身旁看朝局,可否會放走位高權重,威信多年的宰輔告老?”
林知珩脫口道:“為何不放?”
林知瑾道:“現下有司各部,政見不一,食祿不為。若舊朝老臣漸退朝堂,帝王鋒芒展露,各黨各派無冒頭者,新政出台泛泛推之,改革豈不成了一言堂?”
林知珩不解道:“難道清政定權,必要血刃舊臣?”
林知瑾道:“氏族強盛,本就衆矢之的,就算帝王置之不理,其他各勢便會輕易放過嗎?”
林知珩越聽臉色越難看,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林知瑾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我再問你,若父親退則滅門之禍,進則千古罪名,你在朝為官,在家為子,兩難之下,家國之間,當如何?”
林知珩直覺五雷轟頂,不可置信地盯着林知瑾,梗咽道:“大哥……”
林知瑾回過頭,望了望主院已經閉上的屋門,繼而對林知珩道:“以上三問,便是我見父親所得,若你答不出什麼,就不必去敲門了。”
酉時三刻,梁頌年應邀出門,随着小二上了聚賢樓包間,見江淮景正若有所思地飲着茶。
“怎麼不叫我去你府上?”
店小二關上了包間門,梁頌年也坐到了江淮景對面的位子上,“節下聚賢樓更熱鬧,不太是個談事的地方。”
江淮景收回思緒,淡淡道:“在外面方便别人對你動手,去了江府怕是不成。”
梁頌年笑笑,“借你谶言,在下求之不得。”
江淮景不再與他說笑,嚴肅道:“你最近去工部有收獲嗎?”
梁頌年道:“自然是有的,不過也藏得深。”
江淮景點點頭,沒再多問。
梁頌年見他心不在焉,便道:“有什麼大可直說,既叫我來,何必讓我追問?”
江淮景思忖着道:“兵部似乎在暗自部署什麼。”
梁頌年聽言,恍然想起之前叫江淮盯着兵部的動向,沒想到過去這麼久了,他還在密切關注着。
“什麼樣的部署?”
江淮景如實道:“前陣子宮内刺殺,禁軍整修重編,反倒讓人忽略兵部幾處變動,其中支援北疆的糧草和戰備翻了一倍不止,可按年前戰報來看,我軍已穩住危情……”
他說到這,忽然話鋒一轉,“你從北疆回京,那邊的情況到底怎麼樣?我知戰場瞬息萬變,可真有如此難測?”
梁頌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茶杯,許久才回道:“戰場的确變化無常,但如今之況,細想來是不可能的。”
江淮景沒想到他會說的如此絕對,愣了愣,“不可能?”
梁頌年點點頭,“我剛去北疆的時候,我軍與邊敵确實膠着。可經過了幾任駐地将軍的積累,敵軍戰力已大不如從前。尤其在齊明玄上任之後,敵軍被打退邊境千裡,損傷慘重,短時間内是沒有能力再進犯的。”
江淮景問:“依你之見,短時間是多久?”
梁頌年思索片刻,謹慎答道:“最快也要三年。”
江淮景皺了皺眉,“可去年年初戰報卻說戰局扭轉,敵軍卷土重來,我軍退守邊城,這……”
“現在看來,無非兩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