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已去,枝頭染綠。
小孫一路小跑着到了時歸的病房,按照他短信裡說的帶來了驗屍報告和幾份訊問筆錄。
伴随着小孫咔嚓咔嚓啃蘋果的聲音,時歸快速翻看着手下的文件。
二十六具屍體中能推斷出死因的有十二具,死狀各異但幾乎都是一擊斃命,毫不拖泥帶水。
從現在掌握的證據來看,屍體通過貨滴滴進行運輸,通過倉庫周轉,最終在彰霧山進行抛屍。
那段上山的路時歸走過,荒僻逼仄的羊腸小道斷絕了使用車輛運輸的可能。青壯年一人登上山去尚有餘力,如若還要再帶上一個可謂步履維艱。
再加上村民對于上山的情緒抵觸,幾乎不可能做到無聲無息地運屍。
更何況為何一定要到那裡去抛屍?明顯吃力不讨好。
時歸翻看着屍坑現場的照片,帶數字的黃色标記遍布坑底,代表這裡曾經掩埋過一具屍骨。
小童的屍體在坑底最中央被發現,其餘二十五具則大多位于土坑邊緣,層層向裡靠近。
尤其是康海的屍體,掩埋得并不深,所以輕易地被野豬刨出來啃食。
難道屍體的排布是遵循了什麼規律嗎?如果故意為之,又代表着什麼呢?
面對着一堆二手照片,時歸想不明白,他望向一邊摸魚的小孫。
“我想回法醫室看看屍體。”
小孫一個蘋果啃完又拿起一根香蕉,表情有些為難:“可是老大交代過你要好好休息。”
“我就回去看一眼,然後我就回來,不讓他知道。”
面對純潔勇敢的雪蓮的請求,小孫無法拒絕,眼一閉心一橫打了個車就給人帶去了市局。
法醫室裡溫度很低,他挨個檢查完了其餘二十五具屍體的狀态,根據白骨化的程度判斷,小童是第一個死者。
“幹什麼呢?”
“這個屍體的擺放位置,很像......”時歸一擡眼,聶徐川就站在眼前,他的話緊急刹了個車,心虛地瞄了一眼小孫。
“接着說。”
“很像一座塔。”
“塔?”
時歸拿出手機上搜索出的圖片,“我之前看過一本佛教儀式相關的書,裡面有提及到塔葬。”
塔葬是一種葬儀風俗,從印度佛教傳習而來。活佛高僧圓寂後,将遺體置入由紅木與黃金制成的靈塔塔瓶之中,極盡奢侈華麗。
而這層層疊疊的屍身正好組成了三重塔狀,衆星捧月般将小童的屍體供奉其中。
“但是一般來說,塔葬都會對屍身用香料作特殊處理,不易腐爛,或者是幹脆火化吧。”小孫指了指那具寥寥白骨,他在屍檢中并未發現任何防腐措施。
在邏輯上确實有些說不通,時歸想道,既然已經大費周章做了塔,又為何不幹脆更加圓滿呢?他望向聶徐川:“你當時現場勘查時有沒有發現不一樣的地方?”
聶徐川仔細端詳靈塔的形狀,掏出手機調出彰霧山的地圖道:“當時标記屍坑位置時,猴子給了我一張彰霧山的3D地形圖。”
屏幕上,彰霧山就像一座直插雲霄的高塔,巍然屹立在瀾江之上。而屍坑的位置則朝南而望,像靈塔上鑲嵌的日月。其高貴顯赫之态遠勝鑲珠嵌玉的金靈塔萬分。
“我靠,不會吧......”小孫有些吃驚,這張圖他不是沒看過,但在想到塔葬之前,沒人會把山的地形位置與之聯系起來。
“這個村子信教嗎?”
他們入村匆忙,還沒來得及了解那裡的風土人情。
聶徐川會意,立刻派人去聯系老李。
回過神來,時歸還認真對比着那份地形圖和屍坑照片。他臉上已經消腫了,但修長脖頸上青紫勒痕仍舊觸目驚心。
"對了,DNA檢驗結果出來了,沒有匹配上。"
時歸點點頭,原本也隻是抱着一絲希望,聽那人的口音也不像是村裡的人。
“昨天來醫院的是杜文進。”時歸今天看過筆錄,明白聶徐川已經見過杜文進了,自己隐瞞他的存在沒有意義。
“哦?肯說了?”
“他講話,我聽不懂。”時歸坦言,“而且我隻看過照片,當時沒有認出來。”
“隻有一個人?”
“我隻看到了一個。”時歸不喜歡他話裡的試探,“你自己可以查到的,不用問我。”
聶徐川趕緊順着毛捋,“沒有,我就問問。他說什麼了?”
時歸翻着那一沓材料,手指尖輕輕觸碰着紙頁邊緣,繼而又把一小塊地方揉得皺巴巴的,眼神裡是大半的茫然和一絲焦慮。
“他問我,你喜歡讀王爾德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反倒是小孫插了嘴:“啊,他該不會是個深櫃吧......”
聶徐川沒接話,他不明白的是杜文進怎麼會突然找上時歸?
“然後我問他是不是走錯病房。”
聶徐川不想在時歸面前表現出過分緊張,叮囑了幾句又支開了話題。
“對了,我在市局附近給你看了個房子,兩室一廳月租三千,押一付三,房東我朋友,你可以先試住一個月再決定。”
時歸有些吃驚于他的辦事效率,道了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