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賈府的私密自在,蟠香寺人來人往,更活泛些。即便日常走動交往不多,總能聽到隔鄰有人早起或者夜歸的動靜。最初或許有不習慣,甚至有些警醒,後面便形成了規律,反倒更讓人安心。
越了冬,春來早。蟠香寺的旺季也要開始了。
在家悶了一個冬天的夫人小姐們都向往着出城踏踏青散散心,所謂進香禮佛都是出門時必須要帶的幌子。
為了創收,每家寺廟各有奇招,例如類似于充斥各大景區的文創:什麼開光的佛珠玉扣平安符、同心結,觀音像等等,隻待有緣人;再有誰家的素齋一絕,誰家的梅林桃花秋海棠,或是春山奇石曲水流觞,數不盡的風光。
一年之計在于春,寺中那些借住過冬的人早已散去,趁着好光景覓一份糊口的活計。山下田間地頭也有了星星點點勞作的人影。林黛玉曾作詩曰“盛世無饑餒,何須耕織忙。”可見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姐。
到了夏日,南方的蚊蟲簡直要命。用紗帳,網眼松些的,小蟲子容易鑽進來,密些的,不夠通透。艾葉熏屋子挺好,可是她這裡随時有客上門,都是尊貴的小姐,哪能用這樣的味道唐突她們。驅蟲效果好的香囊香包香料也不是沒有,可都價值不菲,屋裡用着還好,到了外頭容易招人眼。
幸而夏天來的貴客們也并不都是愛大熱天四處溜達,多半是聽講經,拜佛,抽簽,占蔔等活動自選,基本都在室内。非要四處逛逛的話,安排小尼姑帶路即可。王喜鳳為了躲避蚊蟲,似乎自己把自己給禁足了,非必要不出屋子。身邊的嬷嬷們既心疼又覺得好笑。姑娘在賈府還一副懂世故的成熟模樣,回了姑蘇反倒變得孩子氣了。
沒辦法,王喜鳳真的挺抗拒濕熱環境下的蚊蟲,病菌多,毒性大,連唐僧那樣坐懷不亂的高僧,遇到蚊蟲也坐禅難耐,更何況她這樣的普通人。
冬日裡享受過的輕松在漫長的夏日裡全都補回來了。尤其是有些打着禮佛旗号賴在山裡度假的女眷們,夜宿于此,時常來串門,簡直比老闆讓打工人996加班不加價還要慘。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山裡涼爽,不至于遭受高溫及蚊蟲的雙重打擊。
除開這一心腹大患,夏日還是挺美好的,晝長夜短,覺得多出了許多自由支配的時間。便是到了夜裡,萬籁俱寂,還能觀星。在山上觀星更有種“手可摘星辰”的錯覺,天地宇宙似乎都在一念之間。
在王喜鳳這裡,觀星似乎比參佛更容易讓她入定,甚至是頓悟。若是擱在玄幻世界,恐怕修為已經提升好幾個境界。
人聲歇止,夏夜微涼。
如無意外,王喜鳳應該會在蟠香寺終老,這裡算是她的長居之地。每日占卦的功課依然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卻都是增加熟練度的體力活,或者随着熟練度的提升,占卦的效率能提升,旁的便再無寸勁。失了那些無法帶回姑蘇隻得銷毀的“實驗”記錄,着實有點可惜。
蟠香寺的廂房不比栊翠庵私密,她也不想為了科學探索而暴露自己的與衆不同。畢竟,苟才是第一要務。而且,藥草的世界同樣有趣。
蟠香寺坐落在半山腰,上下山比較費時,再加上入城的時間,若真有人病了需要看病抓藥,真就有的等了。故而蟠香寺裡向來都會儲備常用藥材,王喜鳳平日無事,幫着炮制整理的也就是這些。
藥材從采集到炮制,環節繁複,任何一個步驟處理失當,都會影響藥性。為此,哪怕王喜鳳自認為學習能力挺強,面對這麼多種類不同,入藥部位不同,炮制手法也不同的藥材,仿佛又回到了高三賽道。
所幸她沒打算把自己修煉成蒙古大夫,隻是想豐富自己的醫學知識,不一定所有的東西都要親自動手。腦子記一部分,眼睛記一部分,感興趣的時候讓手也記一部分,這樣分攤下來,便也沒有想象中困難。
她向來懂得寓學于樂,而不是沒苦硬吃。人生苦短,多給自己做減法,才能在有限的生命裡享受世界的無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