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香寺依然是妙玉記憶中的樣子。當年她與師父居住的禅房已經另做它用,新安排的房間自然比不得以往。這些都是小事,丫鬟嬷嬷們早興高采烈地收拾整理。人到了熟悉的環境,連頭發尖兒都透着輕松和歡喜。
南方潮濕多雨,蟠香寺周邊花木蔥茏,曲徑通幽,景色秀麗,令人心曠神怡的程度遠勝京郊牟尼院。或是因為妙玉本就是南方人,更适應南方氣候,對蟠香寺這個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多了一層濾鏡。總之,王喜鳳換了新環境後,适應的挺好。
她在蟠香寺的日常跟在賈府差别不大。一樣是早晚課,若有香客上門,認真搞業務;若無業務,樂得時間充沛,可以發展新的興趣愛好。
蟠香寺的客戶群中,有占蔔需求的多半是城中富戶内眷,例如跟着長輩出來上香散散心的閨閣小姐們,聽聞寺裡有戴發修行有才學還懂占蔔之術的落魄官宦家的小姐,想見上一面滿足一下好奇心。這樣的小姐倒不難應付,覺得她性格冷淡無趣的,見一回便撂開了。
她也曾與主持師父商讨過是否落發,畢竟當初定戴發修行不過是父母留下的一絲念想,隻盼哪日消厄去難之後能還俗。如今這般田地,這失了佛門庇佑就體弱多病養不活的厄運去沒去尚未得知,她這二十好幾的年紀,早過花信之期,哪怕用世俗眼光,她也加不到好人家了。何況,她在蟠香寺如魚得水,怎麼可能嫁人。
無奈,主持師父覺得她戴發的人設挺好,能幫寺裡穩固好一批年輕小姐,這些姑娘嫁人之後,更是會提供源源不斷的業務,子子孫孫無窮匮也。姑蘇寺廟那麼多,競争壓力也大,佛門中人也要吃喝拉撒,當然要計長遠。
王喜鳳的頭發就這麼保留了下來。
占蔔這個門課,若無高精尖的老師指點,或者搞到更多的教輔資料揣摩,想更進一步怕是難了。如今王喜鳳在閑暇時,主要是跟着寺裡懂醫術的師父打下手。理論她學了一堆,全是紙上談兵,跟着認認藥草,多熟悉藥性,加深對藥方的理解,學到手也是門技術。
蟠香寺跟其他寺廟相似,每年都有類似給貧苦鄉民施粥贈藥的活動,普度衆生,給窮苦人家一個活下去的希望,同時獲得口碑。不僅義診,還要分發藥物,涉及到的工程不小。
蟠香寺裡都是女尼,前來求醫問藥的也多半是女子,其中許多都是難以啟齒的婦科疾病。一些通過藥浴能解決,一些治療過于繁複的大多都隻能放棄。她們久病不治,沒錢是一方面,更沒時間。一個家庭主婦在家裡需要承擔多少工作毋庸置疑。
王喜鳳在現代看到的也不少,隻是這個時候更為突出。
賈府的嬷嬷上山回話完畢,匆匆回程。王喜鳳照林黛玉的遺願,在蟠香寺為林如海夫婦燃了長明燈。
對于林黛玉這樣的大家小姐而言,論及銀兩未免覺得俗,多是以禮代替。她送的禮不知高過花費多少倍,書香之家的傳承真不是金銀所能比拟。王喜鳳此番雖然并沒有對古籍有多大的鑽研興趣,可有興趣的人不知凡幾。加上妙玉雖有貴族小姐的通病,不喜金銀阿堵物,可值錢的東西還真不少,倒也不差那點燈油錢。
林如海雖在揚州為官,可林家祖籍姑蘇,在這裡不是無名之輩。蟠香寺的主持對林家也是略知一二。聽聞林家的獨女竟在外祖家香消玉殒,再關聯到妙玉的身世,也不禁唏噓。
王喜鳳不知的是,當年妙玉父母為了讓女兒在蟠香寺有個好待遇,除了捐出大筆金銀鑄佛祖金身,還打包了附近的山林田産供奉蟠香寺寺衆。雖說大手筆的财主不止他一家,可蟠香寺畢竟得了人家的便利,論因果也得對妙玉多一份關照。否則,按照入了佛門一視同仁的做法,妙玉哪裡能留下人服侍?
雜事暫不細表。
單說又是一年冬日,寺裡的人流量進入全年最低,而施醫贈藥活動卻愈加頻繁。南方冬日不如北方冷,卻不乏貧苦人家因缺少禦寒取暖之物而感染風寒,年輕體壯的還能撐一撐,老弱些的基本上熬不過這個冬。
王喜鳳依然是深居簡出,哪怕是幫忙打下手,也是在寺内做些分類整理計數之類的活計,不怎麼費力,不過是消耗些時間。這種許多人各司其職緊張有序的氣氛讓她分分鐘夢回醫院下鄉義診現場。
寺裡也一如既往暫時收容一些“茅屋為秋風所破”的無家可歸之人,也有如邢蚰煙一家長期借住的,隻遠遠地與寺中人隔開,出入并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