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钗離了大觀園這個是非窩,回了薛家依然逃不脫是非。薛蟠娶妻也算門當戶對,乃是京城皇商桂花夏家的小姐,花容月貌令薛蟠一見傾心。哪知媳婦進了門才知此前那副賢良淑德不過是捕鼠夾裡香噴噴的誘餌,既進了薛家,便恢複了滾刀肉的本來面目。
秀才遇到兵,薛寶钗遇到夏金桂,一個要臉面,一個混不吝,勝負可想而知。寶钗每日都在看嫂子作死與勸薛母看開點之間反複橫跳,這些家醜又不适合說給旁人聽,連找姐妹們串門玩笑的幾率都低了許多。
賈家也沒給寶玉留下多少緩神的時間。這一年陸陸續續發生的事情,但凡有些政治嗅覺的人都已明白風向。以往是嚴父慈母加上一個護犢子的祖母,如今王夫人跟賈政站一條線,賈母精神越發不濟,早就在與王夫人的博弈中處于下風,再說不出祖孫倆回南省的話。
這個冬日,園子裡顯得格外冷寂。
迎春匆匆出嫁,刺痛了不少人的心。未曾婚配的姑娘們都開始犯怵。賈府的下人嘴皮子寬松,那孫家是什麼情形幾乎人盡皆知。迎春這樣的國公府小姐竟配了這樣的婚事,她們往後又會是怎麼個出路?
這種話題不足為外人道,可誰内心沒有憧憬過嫁得風姿仙郎從此琴瑟和鳴呢?身邊的教訓雖多,往往無法感同身受。社會的殘酷總能教傻白甜們重新做人,可那樣的代價不是每個人都付得起。
懦弱的小姐配了人品不好的夫君,拘束還是父親欠了五千兩銀子被拿去填坑的,即使不懂占蔔或者不知劇情的人,也能料想迎春奔赴的是怎樣的結局。人生的悲哀便在于,有些事情你明知道結局會怎樣,卻依然要照着既定的軌迹行進。
或者,這也是寶钗最終嫁入賈家的緣由。薛家本是皇商,失了家主之後越發衰敗,若不是有王夫人這層血緣關系靠上來,薛家真找不到比國公府更高的門第了,隻看看薛蟠娶妻的檔次便知,所謂的四大家族早已名存實亡。
再對比吃喝嫖賭樣樣俱全還家暴的孫紹祖,寶玉這樣有根底的傻白甜根本就是婚姻市場上的一股清流啊有木有。對于薛家來說,将寶钗嫁給寶玉可能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有對比才有幸福感。
在賈府的未來面前,任何人的兒女私情都不值一提。每個人的命運都依附于家族而行,有關個人前途和命運的話語權也從來不在某個人自己手上。
寶玉的婚事順理成章提上日程。賈府到了這個地步,寶玉也不可避免地被分斤論兩擺上聯姻的天平。當初賈母表示寶二奶奶人選不看家世門第,是底氣使然。可如今無論是林黛玉還是薛寶钗都已滿足不了賈府需求。
世家大族也都不是傻子,甯可保持觀望,也不想被卷入漩渦。賈家即便物色多時,也依然高不成低不就。到了賈妃薨逝,王子騰暴斃,寶玉的聯姻之路基本堵死。
對此,寶玉毫無所覺。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大婚之前跟當事人沒多大關系。他依然在為仕途經濟之道撓頭,為林妹妹日益加重的病傷神,外界的風風雨雨似乎永遠都刮不到他身邊。這是家長們對孩子愛的保護,卻也是一種悲哀。
賈府已呈衰敗之相,王喜鳳也需籌謀如何賓主盡歡。
她在賈家一住好幾年,終是她得了庇佑占了便宜,雖說每日都有潛心為賈府誦經祈福,也為賈府裡好幾條人命做過超度,然而就結果而言并沒有什麼用。嚴格說來,不過是拿來安慰自己也曾給予回報的冠冕之舉。
有她的出現,每回賈府的結局都會有些微改動,蝴蝶效應多多少少會有所體現。哪怕她裝得天衣無縫,人和人終究是不同的,她無法複刻另一個人的思想,在行動上自然會有出入。這樣的細微變化會引起多少連鎖反應,誰也不知道。
幸而她終究窺得了幾分宇宙奧秘,但凡不涉及她自身,推演之術還是有點靠譜的。神仙之事早有定論,她自知無能為力,可凡人尚有騰挪空間。
病中的林黛玉已許久未曾出潇湘館,為此王喜鳳還親自去探望過一回。她在賈府做足了出家人做派,出栊翠庵的次數可謂屈指可數。并不是說她有多矜貴,隻是不想過多涉足紅塵。
佛家與俗世牽扯過多影響修行,她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修行之人,卻也不願在這個副本幹涉太多劇情。唯有君子之交淡如水,方能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