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即将回京,賈家自然翹首以待。隻寶玉強顔歡笑之餘要暗暗補作業。
一幫子有情有義的姐妹将力所能及的諸如練字一類能代筆蒙混過關的課業都替他補上,連玩笑打鬧的時間都進行了控制,以免寶玉看着眼熱,耽誤補作業的進度。連王喜鳳都湊熱鬧似的給自己安排了作業,替寶玉占了卦,看看吉兇。
賈政此番回京,思量更多的是自己的官位和前途,對寶玉這個一向放誕的兒子,其實并不抱什麼期望,故也談不上失望。加之賈母護的眼珠子似的,前兩年的那頓打在某種意義上也着實成了分水嶺,賈政再不敢也不願動這樣大的氣。
于寶玉而言,此番自然有驚無險。他順利過關,園子裡自然複又熱鬧起來。
自古逢秋悲寂寥。
王喜鳳說不出“秋日勝春朝”的話,主要在于秋意中總帶着肅殺。春日讓人覺得希望就在眼前,而秋日卻讓人夢回二萬五千裡的跋涉。人總是更喜歡近在眼前的歡喜。
賈府的這個秋,也的确不出所料地肅殺。元春封妃帶給賈府的更多是虛名,而非實惠。這一點掌家人多多少少都能體察到。
王喜鳳作為有那麼些真本事的占蔔小天才,結合曆史發展規律,也能測出些兇吉一一印證。以她并不适合搞陰謀陽謀彎彎繞的腦回路,即便預判到什麼,也不過歎一句命運,更多的是無力回天。賈府一出接一出的騷操作也表明,這顯赫百年的貴族之家終于到了強弩之末。
她給自己打造的人設是個“有點子能耐但不多”的依傍賈府而生的落魄官家小姐,用孤傲高冷維護着可笑的體面。既不能太出衆,也不能泯然衆人,兢兢業業将“苟”這個字發揚光大。
無論是賈母的壽辰,還是中秋之夜,都透着繁華背後的落寞。尤其是中秋涼夜史湘雲和林黛玉往凹晶館水榭邊即興聯詩,一句賽一句凄寒。這其中,一方面是感懷身世,另一方面,未嘗不是前番王夫人着人抄檢大觀園的惶然。這樣的惶然,在寄人籬下的小姑娘身上,顯得格外清晰。
探春痛斥王善保家的一行的那句話着實有些一針見血。江南甄家被抄,本就讓這些舊貴族們感到了山雨欲來,不等外人來抄,倒是自己抄起來,豈不可笑?放在玄學範疇稍作想象,傻子都會跟不祥之兆挂上鈎。
妙玉約莫是有些不好的預感,親臨鬥詩現場打斷了兩人的聯詩,又使出洪荒之力想扭轉一下基調,讓收尾悲得不那麼宿命。這個舉動照理說已經OOC,王喜鳳覺得這大概是妙玉能盡的最大程度的力。畢竟,天機不可洩露從來都不隻是說說而已。
夜涼如水,王喜鳳并沒有往凹晶館去。提醒不提醒的其實區别不大,何況她真的沒有妙玉給人續詩的好本事。
中秋總會令人無限感慨,“千裡共婵娟”是異鄉異客的自我開解,“今月照古人”的暢想更是牽涉到以光年為單位的時空距離。
王喜鳳望月,想不起誰,也不知該想誰。儀式感對于她來說,即使出了這“遊戲”,也不過是一個親情電話。快節奏的生活讓所有的傳統節日都失去了初始意義,隻成全了商家。
栊翠庵的生活談不上古井無波,這裡不是世外桃源,總有需要應付的人和事。雖說嬷嬷們很給力,可她日常接人待物也不輕松。這樣相對平靜卻又不完全脫離世俗的生活狀态,很适合早晚要自尋生路的人當做過渡的橋。
都說看破紅塵才出家,可出家人一樣要為生存而奮鬥,并不是去了煩惱絲就能在佛門逍遙自在。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不需要施主們看在佛祖的份兒上慷慨解囊?而如何維護客戶又是另一門高深的學問,并不是做出仙風道骨的樣子就有人買賬。
自打她考慮下半輩子的脫身之所,就沒斷了跟牟尼院與蟠香寺的聯絡。邢蚰煙雖是晚了她一年進京,卻也帶給了她不少有關蟠香寺的消息。
妙玉的師父當年也是小有名氣,蟠香寺少了這位精通推演之術的大師,的确少了許多業務。她若能回去,能力上雖不及師父,但總能挽回一些客戶。那裡的主持師傅們都是看着妙玉長大的,總念幾分香火情。不求對她多加照顧,能誠心接納就行。
牟尼院就複雜一些。京中人才濟濟,妙玉師徒二人不過是外來的尼姑,短時間挂單沒啥業務沖突自然是受歡迎的。可師父離世,妙玉學藝尚淺獨木難支,受排擠是必然。如今牟尼院跟妙玉保持聯系,不過是看在賈府排面。若賈府倒台,她回牟尼院隻怕也不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