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之夜,賈府可謂火樹銀花不夜天,四處張燈結彩,彩繡輝煌。栊翠庵隐在一片喧嚣之中,默默等待娘娘或許來或許不來的遊幸。
這一夜,賈府經年仆婦的作用發揮到極緻,誰也不敢在這種場合掉鍊子。園中各處都有人奔走傳話,随性者衆,卻并不嘈雜。
娘娘的儀仗擺開,已是許多人終其一生都難以見到的排場。這樣的排場行到栊翠庵,原本強抵着睡意的一衆人等立刻便進入了多日彩排的狀态。娘娘本就對園子的奢華歎息不已,見這座庵堂中規中矩,倒是減了幾分憂慮,恭恭敬敬地盥手焚香,又有賞賜下放,叫一班姑子們連拘謹都忘了,念佛都真誠了許多。
娘娘在賈府的行程非常緊湊,每一處待的時間都不長,轉瞬似乎就到了回宮的時辰。極緻繁華過後的寂靜,竟讓這偌大的省親别墅有些莫名的荒涼。
走完省親流程,這座園子也有了娘娘親自賜名:大觀園。
作為大觀園唯一的住戶,栊翠庵的動靜接近于零,與環境渾然一體。省親結束,并不意味着園子就此關閉。娘娘遊幸并賜名的諸多景點院落房舍,都要重新刻制牌匾。之前寶玉作的楹聯有取中的,也有要改換的,都需一一落實。
園中時常有工匠下人等進出辦事,栊翠庵的人更是閉門不出。彼時,為迎娘娘省親而采買的尼姑道姑們一股腦被送到城外的饅頭庵安置,栊翠庵便徹底沉寂下來。
賈府各處都有負責灑掃的婆子,栊翠庵也不例外,餘者皆是王喜鳳身邊的三人打理,日子清淡又簡單。
娘娘回宮之後,不忍大觀園就此落鎖而荒廢,特下谕命賈府衆姐妹入園擇室而居。寶玉作為娘娘最愛的胞弟,理所當然獲得了和姐妹們相同的待遇。
這麼一來,大觀園立時就熱鬧了。先是各人挑居所,挑完居所緊接着又是規整打掃,安置家具擺設,床簾帳蔓等。大觀園裡熙來攘往,熱鬧的跟免了門票的5A級景區似的。以往大觀園作為省親别墅,未經允許誰也不敢說進就進。如今娘娘親自發了話,姑娘們要挪進來,加上随身伺候的,園子裡灑掃的,搬搬擡擡送東西的,多少人不趁此機會進來開開眼界?
哪怕是僻靜的栊翠庵,也能聞得外頭幾分喧鬧。
收拾屋子容易,關鍵是要挑個良辰吉日才好遷居。這個好日子還是王喜鳳親自占蔔得來的。按說娘娘省親完畢,旁的尼姑道姑的都送走了,她也不該留在這裡。可因她好歹是官家小姐出身,又是戴發修行,當初急吼吼寫帖子派人請了來,總不能用完又揮揮手打發了吧?
出于名聲的考慮,賈府也不可能将妙玉跟買來的那些人一般打發出去。若下回娘娘歸甯,那些送去饅頭庵的人再接回來倒是便宜,可再想找妙玉這般合意的怕是難了。總歸府裡不缺她一口飯吃,養着便是。
這回小輩們遷居,可不就派上用場了?是金子總會發光。
王喜鳳牛刀小試,其實算日子并不難。後世那種老黃曆,翻一翻就知道日子該怎麼選。若是她願意,倒也不是不能做個山寨版。隻是這玩意兒太耗時,做的久了腦力勞動就變成了機械重複,忒沒技術含量,倒不如維持些神秘感。古人可不就最愛故弄玄虛這一套?
姑娘們進了園子,新鮮了幾日,便開始了對大觀園的深度探索。栊翠庵那是寶玉推薦必去的景點之一,哪有人肯錯過?她們比旁人更風雅些,正經寫了帖子投進來,王喜鳳便也正經回了帖子。這一來一往,大觀園裡小範圍的聚會便順利敲定。
姑娘們的聚會,奉命在大觀園照管小姑子們的大嫂子李纨并不熱衷于參加。王喜鳳也慶幸李纨并不曾來拜會。
未婚與已婚人士之間似乎有一層無形的壁。待字閨中的姑娘們談風花雪月人生理想,已婚的嫂子們多是相夫教子家長裡短,根本不在一個頻道。妙玉打小戴發修行,未婚妥妥的。
王喜鳳依稀記得李纨不喜妙玉為人,大概是不喜她的冷傲清高?明明一介孤女寄人籬下還擺出一副高不可攀的臭架子?李纨同樣是官宦人家出身,與妙玉的性格卻是天差地别,能聊到一起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