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的閑話真真假假,多半隻圖一笑,給周而複始的生活增加些新鮮刺激的佐料。這樣的東西聽多了,也會影響到認知,也就是“三人成虎”。例如上述金玉良緣,黛玉多心等等,大多數人認同的,不是真的也要成真了。
這麼一想,探春傳出帶刺玫瑰不好惹的名聲,不知其中又是怎麼個計較?
王喜鳳一度懊惱自己涉獵的電視劇題材不夠廣,對揣摩人心少了那麼一絲絲敏銳。活在内宅的高手們個個都跟得了被害妄想症似的,她總覺得是編劇們為了吸引眼球制造的誇張效果。可看看賈環推油燈及趙姨娘找馬道婆的騷操作,真可謂防不勝防。
大家有大家的殘酷,小家有小家的愁苦,大家族争爵位,小門小戶争家産,便是窮得叮當響家務二兩銀的二賴子,還要争鍋碗瓢盆呢!
人在江湖,過的如何全憑各人手段。誰敢說換個人到探春這個位置,就能過的比她更好?譬如王喜鳳,怎麼也算掌握半截劇本的人,智商在線,古代生活經驗豐富,可讓她講,也說不好孰優孰劣。
趙姨娘心中可沒有王喜鳳這麼多雜念。她一門心思想過得好,具體多少雖沒個量化标準,可争搶已經是本能。她這個姨娘位份可不是平白掉到她頭上的,而且賈政姨娘不止她一個,卻隻有她生兒育女屹立不倒,怎麼可能全憑僥幸?
她秉承着精益求精的生活态度,不斷給自己的KPI加碼,宛如一個不顧市場需求,簡單粗暴地給銷售部按照每季度20%增幅下達任務的無良老闆。在她全力以赴朝着目标進發的過程中,不争氣的賈環便成了緩解壓力的出氣筒。
尤其是寶玉最近跟東府蓉大奶奶的弟弟秦鐘一見如故,兩人同進同出,一起上學,便是賈母也對那秦鐘另眼相看。趙姨娘越發覺得賈環沒用,明明是親兄弟,卻讓外頭的小子搶了先。當然,她更想罵的是寶玉,分不清裡外。可惜她沒那個膽,隻能暗暗腹诽。
賈環打小就總因寶玉而挨莫名其妙的罵,上上下下的人如何拉踩他更是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子了,心裡對這個哥哥有好感才怪呢!隻盼他哪日倒黴,他也能瞧瞧這金貴人的熱鬧。
後來,寶玉跟秦鐘在學堂打群架,那對家金榮卻是個刺頭,斷是不能善罷甘休的樣子。賈環以為這件事會鬧大,寶玉也氣咻咻地吩咐人收拾東西套上車,又要請太爺評理又要請金榮的姑媽璜大奶奶來問話。誰知寶玉身邊的長随李貴卻是個老練的,三言兩語便将掌管學堂的老太爺賈代儒的孫子賈瑞拖下水,控制住局面,雙方私下了賬。
晚間賈環跟趙姨娘提起此事還覺得可惜。學堂鬧事可不是小事,賈政出了名的文人脾氣,若是驚動了他,寶玉保不齊就要挨頓打。
賈環不過是孩子脾氣,說完就罷。他本來就隻是看熱鬧,并沒有什麼自己親自上陣坑人的歪心思。趙姨娘就不同了,時過境遷,事情也平息了,可該上的眼藥還是要上。但凡有拉近賈寶玉和賈環在賈政心中差距的機會,她都不會放過。
這人生的減法,趙姨娘算是無師自通了。
誰也不知道在趙姨娘和寶玉的共同努力下,賈政的小本本上記了多少筆寶玉的黑料,隻等一個時機,全面引爆。
寶玉逃過一劫,歸功于秦可卿的病。原本璜大奶奶得知侄兒在學堂吃虧,立即去了東府想找秦鐘的姐姐評評理。誰知去了才知道,這蓉大奶奶竟是卧病在床。
賈珍和尤氏都憂心忡忡,自己家請的大夫不夠,又托親朋好友介紹,頗有些病急亂投醫。璜大奶奶也是個精明人,靠着巴結尤氏和鳳姐才得了些體面,哪裡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添亂?原本是來興師問罪,卻隻字不敢提。
秦可卿的病頗有些難纏,鳳姐幾乎日日派人過去探望,賈母也很是關注。東府裡更是不必提,大夫跟走馬燈似的進出甯國府,是人都知道蓉大奶奶不好了。
這也意味着該走劇情了。
秦可卿病重,隻恐自己撐不過冬去。遠在揚州的林如海也來信說自己病重,要接了黛玉回揚州。寶玉是個喜聚不喜散的,蓉大奶奶病重,秦鐘時常去陪姐姐,沒什麼心思同他一處玩笑;黛玉又要離了賈府家去,他的難受越發多了一層。
賈母雖也不願這小小的人千裡跋涉,可她老人家考慮的更多些。孩子們貪朝朝暮暮,長輩們卻是要計長遠。
黛玉收到消息就慌了神,哪裡還顧得上不舍這個不舍那個?父女天性擺在這裡,離家幾年,她亦思念自己的父親,隻是平日不得相見。她母親本就是病逝,如今父親亦病重,教她如何不惶恐?隻恨自己長不出翅膀來,一夜之間飛回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