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照常請安,伺候梁氏吃飯,按照流程,王喜鳳就該順勢告退,奔赴她日漸平民化的早餐。不料,梁氏喝了口茶,竟給她賜了座。先禮後兵,這套路再熟悉不過。
“老大媳婦進門也快三年了,按理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年過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可柏兒學業繁忙,你身份貴重,也不便跟了去伺候,不如打發個丫頭過去,也有個知暖知熱的。”
王喜鳳看梁氏将那裡陪讀的小厮嬷嬷都當死人,她也沒啥意見。隻要不動她的丫頭,管你塞多少個呢!
“盡憑母親作主便是。您打理府裡上下,身邊的人也調理的極好,不如今日便賜下來随我回去,我也好囑咐幾句。眼見着要入冬了,正好将新做的大氅捎到書院。”
梁氏有時候也挺搞不懂這個媳婦。說她精明吧,偏不會主動讨好人;說她傻吧,卻從不行差踏錯,端得是規行矩步,大家風範。既然當媳婦的沒意見,她也懶得去琢磨這落了架的世家閨女究竟是怎麼樣一副心腸。
梁氏身邊伺候的丫頭們卻激動不已。家裡姿色好些的姑娘,誰沒肖想過伺候大少爺呢?對很多人來講,這是提升階層最快的方法。哪怕混到頂點也不過是個半奴半主的姨娘,至少吃穿不愁。
梁氏也沒有喪心病狂到一次給倆的地步,隻抿了兩口茶,便點了個俏麗的丫頭讓王喜鳳帶回去。許嬷嬷雖然在賈府見慣了通房姨娘,可輪到她們院子裡進人的時候,卻萬分不自在。隻是礙着規矩,面上絲毫不顯。
王喜鳳叮囑了這位即将上任的通房幾句,便放人去收拾東西。隻那丫頭剛走,許嬷嬷便垮了臉。王喜鳳哭笑不得,勸道:“嬷嬷何必憂心。不過是個丫頭,此去也不在眼前。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咱們還是正經過日子。”
許嬷嬷卻不放心,“若這小蹄子不安分,弄出什麼來——”
王喜鳳笑,“那也是她的造化。”
許嬷嬷歎氣,也不再多言,心裡暗暗後悔自己太心疼姑娘,沒早早建議将繡橘開了臉。自己人才會跟姑娘一條心不是?
往西峰難得見許嬷嬷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索性多說幾句,“我的丫頭既然伺候我一場,往後都要出去做正頭娘子的,怎能給人當一輩子奴才?相公身邊用母親的人,都安心。”
許嬷嬷想了想,的确如此,遂放下不提。
回到金陵的老哥倆日子過的也不咋和諧。賈赦雖然終于體驗到當家作主的樂趣,可這空蕩蕩的家不當也罷。他隻是氣不過自己天之驕子的獨特地位被賈政給橫插一腳,成為衆人眼裡的笑柄,并不代表他可以為了家主之争兄弟相煎。
沒了祖上的蔭蔽,賈家的未來靠他這個老纨绔不成,靠賈琏這個小纨绔也不成,賈琮連賈環都不如。數來數去,大房除了個還沒啟蒙的哥兒,竟是二房的賈蘭還像些樣。這麼一看,他哪裡還敢跟賈政挺腰子?這厮一向以文人自居,道貌岸然,說不準還要靠他給大孫子找合适的蒙師呢!
每個回到祖宅的人都各有盤算,無數的權衡利弊之下,竟奇異地達成一種短暫的平衡。其中感慨最深的,就是被迫承擔起管家任務的鳳姐。
本來吧,怎麼也該邢夫人上台抖威風,可賈赦腦子總算靈光了一回。鳳姐雖受人诟病,但管家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家裡多事之秋,他隻求别再生出什麼風波。
鳳姐哪知道公公會這麼坑她。上頭有個心胸不甚寬廣的婆婆,管家怎麼可能自由?邢夫人不開心了分分鐘教她做人。如今家裡還有什麼可管的?奴仆散了大半,能精簡的盡量精簡,再也不敢擺也不能擺也擺不起昔日的排場。除了宅子大了些,他們就是普普通通的官宦人家,官宦兩個字還是看在賈政是丁憂而不是罷免的份上勉強蹭個邊。
上上下下對今非昔比的“清苦”生活頗有怨言,可這也不是鳳姐導緻的,鳳姐也一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為難之色随時準備退位讓賢,you can you up,這才堪堪穩住局面。賈赦依然過着他吃酒高樂的宅男生活,賈政則鬥志滿滿準備振興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