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寶玉夢裡叫着“錯了錯了全錯了”,被襲人推醒,竟不認得人了。
等王喜鳳再次回賈府的時候,賈府門口已挂了白。
寶玉被一僧一道帶走,府中一幹小厮長随怎麼追都追不上。他隻說,“我本不是你們家的人,早該去了。”
賈母次日便與世長辭。賈政上了丁憂折子,暫停公務,回府治喪。
作為外嫁女,王喜鳳并不知道賈府經曆了怎樣的動亂與分割。治喪時,鳳姐已然木偶般走流程,一應事務由王夫人處置。
守靈的空檔,姑嫂二人一處吃飯。鳳姐一改食不言的規矩,遣了平兒出去,才開口道:“老太太去了,咱們這個家也散了。别人倒罷了,我跟你哥哥倒沒個着落。”
禮法上這兩口子該随賈赦夫妻住東大院,可這對父子婆媳向來沒什麼感情可言,搬去那邊面對的是無盡的責罵與搜刮。
二房呢?以前他們夫妻兩個還算管家的左膀右臂,如今王夫人兒女皆亡,娘家敗落,心如死灰,隻待辦完賈母的喪禮就常駐佛堂,不問世事。倒是趙姨娘依然在蹦跶。她私下算了算,府裡如今連給賈母辦個體面些的喪禮都不能了,這樣的爛攤子誰想接?
王喜鳳暗歎,若僅僅是這樣,倒也罷了。誰知道多少人等着打落水狗呢,落井下石者自古有之,賈府倒台對很多人都有好處,他們難道不會推波助瀾?
事情就是這麼發展的。
就憑榮國府這麼一窩酒囊飯袋,摻和不了什麼要命的大事。子孫中一個能挑大梁的都沒有,眼見着不費吹灰之力,靠自己就能敗落下去,上頭又何必多給眼神?可偏偏新生代中頗有些人看這些老牌勳貴不順眼,非要踩着人上位才顯本事。一個年還沒過完呢,賈赦就讓人給告了。
先出事的是甯國府,台面上的罪名依然是跟尤氏姐妹有關。賈琏忙着老婆孩子熱炕頭,沒上套,賈珍另找了接盤俠。尤三姐大概跟柳湘蓮是不死不休的宿命,依然是刎頸而亡。
既然甯國府都查封了,拔出蘿蔔帶出泥,隔壁榮國府捎帶手也查查呗。好麼,石呆子那事兒就爆出來了,這要是在現代,賈赦妥妥地喜提熱搜。王夫人放印子錢這事兒也沒掩住。一家子忙着守孝的人分分鐘就進大牢的進大牢,抹眼淚的抹眼淚。
楊家暗道一聲晦氣。作為秦家,他們總不能無動于衷,可最多也就是打探消息,别的就無能為力了。也虧得老大媳婦是個拎得清的,沒有哭天搶地逼他們找關系救人。
甯國府慘一些,賈珍發配了,家産也充公了,隻得尤氏和賈蓉後娶的媳婦發還了些嫁妝,另找了房子度日。惜春對賈家并沒有什麼留戀,直接随妙玉出家了。
榮國府賈赦被一撸到底,家産雖然保住了,卻又沒保住。先上下打點,再賠完苦主,真沒幾個剩下了。賈政治家不嚴,本來也在丁憂,連官都沒得撸,何時能起複,隻有天知道。隻這榮國府他們是住不得了,全都得搬走。
聖人對榮國公之後還是手下留情了。
賈家衆人決定回金陵守孝。沖着守孝去的是賈政,他幻想着要起複,扶母親靈柩回鄉守制好歹能刷一刷名聲。賈赦是單純不想留在京中。離開這座府邸,要他這個從小呼奴喚婢錦衣玉食的人窩窩囊囊去擠哪座不知換過多少主人的老破小嗎?不如回金陵,至少祖宅仍在。
賈家人準備換地圖,王喜鳳依然留在京中孤軍奮戰。也罷,她一直都是孤軍奮戰。
不知不覺,她嫁到楊家已兩年。雖然未能滿足楊柏同學的心理預期,變成一個隻知圍着丈夫開展喜怒哀樂的小婦人,但也算得相敬如賓。
二房萬氏生了個兒子,日子也抖起來了。隻她親愛的夫君遲遲徘徊在進士門外,隻知跟一群舉子同窗們赴文會搞清談,成日裡見不到人。難怪女人們都盼丈夫上進為官做宰,不說妻憑夫貴,至少每日要去衙門上值,作息規律,公務繁忙些的,根本沒時間出去花天酒地。
這一年春節,賈府的金字招牌不靈了,王喜鳳不用沖鋒在前當待客吉祥物。這讓很多想八卦一下賈府内幕的太太奶奶們乘興而至敗興而歸。多少人打着關心勸慰的幌子,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隻是想成功誘導出你的傾訴欲,從而滿足自己的探索欲與好奇心,再給自己的社交增加談資?
王喜鳳知道這便意味着她在短期内都不會參與社交活動。這若發生在其他家族的長孫媳身上,怕是已滿心惶然,妥妥地打入冷宮的節奏啊對不對?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