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鳳姐給的信息,楊家雖小有家業,卻遠不如國公府根深葉茂。在京中紮根也不過第三代。豪門瞧不起寒門,士族瞧不起庶族,自古有之。不外乎豪門家底深厚,如榮國府,哪怕一家子掙不到錢,也不擔心餓死。
祖傳的爵位,自有配套的爵産支撐着家族繁衍,還有世襲的爵位,積累的各種政治資源。就像賈政,靠老父親求來的官,幾十年難以升遷,卻能為賈雨村謀到肥差,這便是底蘊積累的體現。
寒門哪怕出了狀元,依然是從微末小官做起,奮鬥一輩子順風順水,或者可以到三品二品甚至一品大員,但凡子孫輩智商運氣差一點,取不了功名,那就妥妥地後繼無人。一旦長輩故去,家族就失了支柱,迅速從頂尖階層跌落。就如李纨的娘家。
榮國府賈赦承爵一品将軍,幾個人靠自己能奮鬥到一品?這樣也是為啥有爵之家都為了争爵位打出狗腦子,這已經不是少奮鬥幾年幾十年的問題,而是少奮鬥幾代人。
這便是鴻溝。
楊家如今官不過四品,迎春哪怕是個庶女,嫁過去也算低嫁。當然,國公府倒了之後另算。王喜鳳倒也沒寄希望于這家人多有良心,隻别下黑手搞什麼病逝,哪怕休回娘家也行啊!她再不濟,賈家人又不會死絕,頂着下堂婦的名聲過日子的能力還是有的。
鳳姐若知道這小姑子已想的這般深遠,大概也會扶額。
王喜鳳同邢蚰煙同住綴景樓,看起來打交道的機會還挺多,其實不然。王喜鳳是個低調少言的人設,也就跟鳳姐和黛玉說笑幾句,即便是惜春,也是陪伴多過談心。她還真怕自己在小孩子面前不設防,秃噜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邢蚰煙或者是難得有這麼多姐妹交往,熟悉了之後就常出去走動。姐妹們一處吟詩作耍,自得其樂。故兩人每日也隻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熟悉程度,多不過幾句寒暄。房裡的丫鬟婆婆們得了吩咐,謹守待客之道,處處恭敬,并無怠慢,這就行了。
邢蚰煙總聽得人誇探春如何出衆,得太太擡舉,将上頭的二姐姐比到泥裡去,隻當二姐姐果然平庸。可自打她住進這綴景樓,一日兩日看不出,三五個月下來,便也知傳言隻能聽一半,甚至隻得二三分。
大觀園裡仆婦衆多,走到哪裡都免不了丫頭婆子吵嘴扯皮,甚至肆無忌憚講主子是非,可綴景樓卻沒有。外人或者隻當是鳳姐震懾,或者賈母給的嬷嬷得力,可終歸需要自己立得住,才能将屋裡管理的井井有條。
二姐姐或許不愛說話,也不懂得逢迎讨好長輩,每日或者讀書或者女紅,偶爾撫琴,登樓望遠,即興作些詩詞,不過是閨閣消遣。可古井無波更讓人莫測。
便如她再蟠香寺的鄰居兼有半師之誼的妙玉。此人高潔孤傲,不理世事,哪怕出家修行,卻哪裡能了卻凡心?心中無數思緒,不得排遣,這才有了她的造化,得以随這妙玉師父讀書習字。這便是妙玉的消遣。
誰人心中無煩悶?就算是賈母的眼珠子寶玉,還有許多世事憂愁。二姐姐豈不更多?可通過她的打聽觀察,二姐姐極少與人講知心話。這麼藏得住,不簡單。
邢蚰煙在心裡評估二姑娘,二姑娘何嘗不是仔細研究過邢蚰煙?隻王喜鳳不想總将眼光落在旁人身上,專注自身更重要。
想想她怎麼也是經過多年醫學熏陶的新女性,經過遊戲幾輪翻滾,竟是掌握了許多仕女消遣必備技巧。琴棋書畫針黹女紅,雖說除開書法,餘者樣樣都隻入門,難登大雅之堂,但這也是自己辛辛苦苦練出來的。看看那些從小被爹媽抽着鞭子去上興趣班的孩子,難不難?
無論遊戲送她來幹什麼,她總不能真跟玩遊戲似的混過去。如今醫學狗也不好當,趁着深閨少女時間多,學些生活技能小能娛情大可立身。挺好。
在她這裡,除開抄書和做針線,其他的都是娛樂。黛玉那裡書多,可她也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故而借來邊看邊抄,再裝訂成冊。即便到了夫家,也挺能唬人吧!如今她的書架跟黛玉沒得比,可也比以往豐富了許多。
等姐妹們都忙着給寶玉湊功課,預備賈政回京之後的課業檢查,王喜鳳才察覺她好像漏了什麼。這麼半年過去風平浪靜,劇情呢?啊,是尤家姐妹。
按理說,東府給賈敬治喪時便出現端倪,賈琏偷娶尤二姐,又給柳湘蓮和尤三姐牽線。哦對,薛蟠大傻子跟柳湘蓮也有一段公案,竟是不打不相識的展開。薛蟠帶着掌櫃家仆跑生意遇匪,得柳湘蓮所救,二人因此結為兄弟。薛蟠回來之後,還帶了許多各地特産小玩意,寶钗在府中各房送了一圈,人人有份。
賈琏偷娶尤二姐做二房,自然是尤二姐深得他意,打的卻是鳳姐生不出兒子他要傳承子嗣的旗号。因鳳姐疑似得了血山崩,命不久矣(病因推理參見鴛鴦自述她有個因血山崩而死的姐姐),他和東府賈珍合計着等鳳姐一死就将尤二姐扶正,這才有偷娶一事。否則,尤氏的妹妹給族弟當妾,不說她自己,連賈珍都擡不起頭來。
也是因着賈琏諸人招惹了尤三姐卻發現她不好拿捏,便想打發了她嫁人,這才有了賈琏給柳湘蓮牽線搭橋,尤三姐自刎的事。更是賈琏的小厮們慣愛查看風向,已将尤二姐叫做新奶奶,一時說漏了嘴,才被鳳姐查出端倪,最終賠上尤二姐的性命。
如今鳳姐生了兒子,身體倍兒棒,賈珍和賈琏總不能還想着如何治死鳳姐給尤二姐騰位置吧?賈琏總不至于讓自己的兒子也跟他一樣,小小年紀沒了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