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鳳日日看望産婦及新生兒,這日卻遇到了劉姥姥。啊喲,她頭腦有些混亂了,劉姥姥都來了,大觀園群星璀璨的詩社呢?原不是湘雲擺了螃蟹宴當入詩社的敲門磚,接着便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嗎?
是了,詩社發起人探春如今好學生似的在學着管家,掌壇把總李纨如今是王夫人的左膀右臂,寶玉空負才情,卻當慣了甩手掌櫃,閑雲野鶴似的,哪裡想到組織策劃什麼詩社?主人家不出頭,旁人斷沒有反客為主的。
消停點也好。
卻說劉姥姥這回來的巧,正逢鳳姐喜得貴子,好話便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倒。鳳姐人逢喜事精神爽,又正是嫌悶的時候,哪怕劉姥姥說話粗糙些,也笑納了。
說這話天色就晚了,鳳姐意猶未盡,便道,“既然遲了,便在這裡住上一日,明兒再回去。”說着又讓平兒招呼着給劉姥姥和闆兒擺飯。
劉姥姥哪有不願意的,順水推舟就住下了。鳳姐正愁大姐兒三災八難的,想怎麼才能化解化解,都說取個賤名好養活,可姑娘家也要講個體面。不如讓這劉姥姥給起個名字,效果應該差不多。
王喜鳳早告辭出來,往賈母王夫人處請安,吃罷飯,結束一天的行程。
一旦入了秋,太陽便漸漸收斂了它的炙熱,變得輕描淡寫起來。秋風卻也不知從何而起,夏荷盡落,荷葉便也枯萎發灰,樁子似的栽在水裡。縱使站在綴景樓上極目遠眺,景色也日漸單薄。
許嬷嬷勸道:“天氣漸漸涼了,樓上風大,姑娘少去罷。”
王喜鳳應下。她還等着看漫山紅葉的絢爛,還有白雪皚皚的晶瑩。四時風貌,總有不同。隔陣子她還是要上來的。
說來,這座園子,她看過無數回,這卻是難得的住了高樓,雖談不上一覽衆山小的境界,卻的确有了更廣闊的視野。不知迎春是否也正是站在這樓上,勸自己放開懷抱。即便得不到大自在,也能求得片刻安甯。
可惜,無論對誰而言,安甯都是極為珍貴的。迎春沒有,王喜鳳也沒有。
不知怎地,賈赦看中了賈母身邊的鴛鴦,讓邢夫人說了與他做妾。本來邢夫人打算推給鳳姐,這兒媳婦一向心眼子多,她若說不通,好歹有她能周旋一二。結果鳳姐坐月子,萬事不理,她總不能将鳳姐從床上拖起來。
鳳姐深恨賈赦為老不尊,不給自己的親孫子做臉,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惹賈母不痛快。可長幼輩分擺在這裡,他想打殺誰你還得幫他出力呢!
賈赦夫妻倆讨了個沒趣,全府人都在看大房鬧笑話。王喜鳳自然也沒能逃脫這一波的沖擊,下人們的嘀咕不算,邢夫人那裡抱怨她如何不讨喜,不得賈母喜歡,一點幫也忙不上雲雲,好似未嫁的女兒能插手父親納妾似的。
賈赦納妾之事這麼尴尬着收場後,王喜鳳也不再等什麼做完月子了,找鳳姐問起月錢的事,“我早隐隐約約聽說府裡有人放印子錢,月錢才總是遲。如今你可沒沾這些吧?太傷陰鸷了,一個不好就要入罪,牽連不小。”
鳳姐道,“本就是太太做下的,如今我不管家,早交給太太了。”
王喜鳳點頭,“那人手呢?你的首尾可都收拾妥當了?别再讓人翻出來。”
鳳姐嗔她一眼,“這還用你教。”
王喜鳳瞪她一眼,“不過白問一句。擱别人身上,我管她怎麼死呢!”
鳳姐哈哈大笑,“虧得是親妹子才疼我呢!”
王喜鳳撇嘴,“也就看在我乖侄兒的份上,竟是一日日越發俊俏了。啊喲,也虧你跟二哥哥這麼好品貌,全挑好的長他身上了。”
鳳姐也得意着呢,以前她盼兒子,不過是争強好勝。如今盼到了才越發知道兒子意味着什麼。腰杆子都更挺了!他們家二爺更是成日家容光煥發,在外頭喝酒都少了,也不堆山填海地花銀子了,畢竟是有兒子要養的人了!
她見二妹妹是真稀罕這小子,每日得空就過來,若不是乳母怕她沒經驗摔着哥兒,隻怕她能一直抱着不撒手。這姑娘家眼見着長大了,卻不見老太太和大太太有什麼章程。少不得她們做哥嫂的多擔待些,在長輩面前提一提,以免錯過好時候,白耽誤了。
正思忖呢,又聽得二姑娘道:“嫂子不如坐個雙月子?家裡事情太多,太太指不定要怎麼用你。不如先把身子調養穩固,也多看着些哥兒。”
王喜鳳走了,鳳姐還在細細想着她的話,賈琏卻沉着臉進來。鳳姐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開,“二爺這是怎麼了?從哪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