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鳳姐看她們鬥嘴,興緻勃勃地加入,“林妹妹你别是以為二丫頭特特來看我的?若不是我這裡的好茶好點心,她才不來呢!”
王喜鳳正舉着塊棗泥山藥糕往嘴裡送,巧不巧地被抓了現行。黛玉以為她會尴尬,正準備開口解圍,哪知王喜鳳不緊不慢咬了一口,“嗯,好吃。妹妹你也來一塊,可别待會兒嫂子看我們貪吃不陪她說話,讓丫頭收了去。”說着,又是一口,接着拿下一塊。
鳳姐看她吃的香甜,也拿了一塊,“誰跟你我們呢!林妹妹吃飯都難,你哪回看她吃過點心?”話音未落,便見黛玉也拿了一塊,用帕子托着正往嘴裡送。
面面相觑之下,王喜鳳催道,“妹妹快吃,嫂子舍不得點心,拿話擠兌你呢!咱們偏要吃,多吃點!”
鳳姐差點被口山藥糕噎住。
丫頭們說,黛玉去鳳姐院子裡玩了半日,回來還挺高興。這讓擔心黛玉成日呆在房裡沒病也能悶出病的賈母松緩了幾分。
鳳丫頭這孩子是個好的,管家的時候麻利又妥帖,如今在家歇着,跟小姑子們又處的好,連不怎麼出門的迎丫頭也時常往她那裡去。這些年真沒看錯了她。賈母向來想到哪做到哪,招手便讓鴛鴦打點了些補品吃食給鳳丫頭送去。
鳳姐本以為自己放了管家權,也就失了勢,哪怕餘威仍在,論賈母心裡的地位,終歸低了一等。不料賈母又打發鴛鴦送東西來,倒叫她心裡安定了許多。
賈母老了老了,隻想看孩子們都和和美美,伶俐乖巧些的就多疼些,其他的也難面面俱到。隻寶玉父子兩個也不讓人省心。父親看兒子一臉嫌棄,兒子見父親避如蛇蠍。
近日寶玉為了小兄弟秦鐘之死悶悶不樂,賈母便讓人帶他到園子裡閑逛散心。園子已經做弄的七七八八,隻待添些幔帳挂簾玩物擺件便很能一觀。不料寶玉才去不久,随行的丫頭婆子就有來報,寶玉剛入園,不巧遇上老爺帶着子侄清客們正在園中遊覽題詩,寶玉便被老爺叫了随行。
賈母隻歎寶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可人前也要給兒子留面子,隻能派了人在園子外頭打探消息,一旦裡頭寶玉有什麼差池,趕緊來報。
榮慶堂這裡一緊張,府裡都知道寶玉如今在園子裡被他老子考較學問。不知這算不算核心人物引發的虹吸效應?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寶玉會否挨訓/挨打”這個猜想牢牢吸引,隻差開個賭盤。
彼時姑娘們正在一處閑話,卻是寶钗又來找探春玩耍。聽得丫頭傳來的消息,探春也不由替寶玉憂心。這個二哥哥,最是不敢見父親,還不知會吓得什麼樣呢!寶钗卻笑盈盈道,“也不見得是壞事,寶兄弟久不去學堂,正經該讀些書在肚子裡。”
王喜鳳一向是背景闆,不過是略坐一坐的陪客,并不言語。探春隻交代有消息再報上來,也就撂下了。後晌便聽得榮慶堂放賞,原是寶玉作詩作的好,得了老爺誇贊。不僅賈母,連王夫人也格外歡喜。
晚間在賈母處定省,探春便打趣寶玉,“二哥哥在園子裡作詩,大顯身手,讓我們姐妹白擔心。如今還不将你那好詩作念出來,咱們也品一品?”
寶玉在姐妹們跟前本一貫就是口若懸河,再有人搔到他癢處,豈不從命?便從入園之始,一步一景又附一詩,眉飛色舞,娓娓道來。姑娘們還沒進過園子,個個都聽住了。有贊好景的,如寶钗;有贊好詩的,如探春;也有能拟出更好的,如黛玉。
賈母雖是會芳園的常客,但改建後還沒去玩賞過,寶玉講來又生動靈巧,也聽得頻頻點頭,榮慶堂一片和樂。
轉眼又是月餘,王夫人前前後後忙活,再有賈琏并族中子弟和管家們齊齊使力,十月間園子竣工。賈政請見多識廣的賈母入園遊覽,幫着掌掌眼。賈母之前聽寶玉講得繪聲繪色,便如見了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便帶了太太奶奶姑娘們,一家子女眷欣然而往。
還是熟悉的大觀園,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美則美矣,可一想到這是賈府最後的榮耀,便又有一種别樣的觸目驚心。王喜鳳想到賈家學堂老太爺的孫子賈瑞曾照過的那面“風月寶鑒”,一面是千嬌百媚的鳳姐,一面是白骨森森的骷髅。可不正如這耗空賈府的大觀園?
逛過園子好幾日,大家夥兒的話題依然是那座引人入勝的省親别墅。王夫人知道自己的勞動成果得到上下人等贊賞,成就感相當豐滿。又在心裡暗暗得意:即便沒了鳳丫頭,這樁大事不一樣辦成了?三丫頭倒是個有成算的,這些時日陪着她說話,偶爾管事媳婦們往來回事,竟似聽得懂似的,很有眼力見兒。隻想到她的生母趙姨娘,又蹙了蹙眉。
趙姨娘渾然不知自己是個給探春拖後腿的存在,隻覺得她辛辛苦苦生養了三姑娘,怎就長成白眼狼的模樣,一心貼着太太,卻将她這個生母不放在眼裡。
探春對這個問題從小煩惱到大,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王喜鳳看在眼裡,卻并沒有什麼好辦法開解勸慰,也罷。
這些家中瑣碎都是小事,大事依然是省親。園子既然已經備好,賈政便上書參詳娘娘省親諸事,上複省親日期乃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節。
既得了準信兒,府裡便又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