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往常,聽得薛姨媽生病,寶玉怎麼也會去探病。今日卻并沒有這樣的興緻,三天兩頭各種打擊,他都麻木了。
“那我去看看林妹妹在做什麼。”
賈母點頭放他去了。賈母擡舉寶琴,甚至給薛蝌的婚事做保山,不過是膈應炒作“金玉良緣”的薛姨媽母女。如今收拾的差不多,該散的也就散了。
王喜鳳覺得這回她真的是盡力了。苟到這個地步,跟混吃等死也就一線之隔了吧?可是,為啥還有給鳳凰蛋做人生導師的劇情要走?讀書不香嗎?果然,欠了人家的澆灌之恩,哪怕是唾沫星子也得還些回去是吧?
換成現代任何一個青春期的孩子,這個時候的關注點大概都是:我都這麼大人了,怎麼屁大點事都有人管?還有沒有隐私權了?
寶玉就不一樣了,他大概有神學家的天賦,困惑的是:為啥大家不能開開心心一起死,卻要這麼零零碎碎折磨人?
講真,這種問題,不該跟老天爺或者閻王爺商量去嗎?關她閉門苦讀的王喜鳳何事?
最近,她從書箱子裡翻出一本約莫是夢溪筆談之類的書,反正裡頭很多古古怪怪的描述,仿佛走近科學古代版,直看得人毛毛的,又欲罷不能。
可王喜鳳又能怎樣?将人攆出去?罷了罷了,吩咐紫鵑上了茶點,老老實實當知心姐姐。
“才剛不是說晴雯趕着歸位芙蓉花神?你等我我等你的豈不耽誤。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有排着隊投個好胎的,還有被判官記了債要還的。安知你我哪一日得了神谕,說走便走,難不成也要等幾個姐姐妹妹?”
王喜鳳也不知他竟真的相信小丫頭胡謅,以為晴雯真的是芙蓉花神。她隻當寶玉不過是将錯就錯的阿Q精神,隻為心裡好過些,才連自己也騙倒了一般,以“芙蓉女兒诔”作祭。
也是,如今封建迷信有着極為肥沃的土壤。雖“子不語怪力亂神”,可英明神武如榮國公都有張道士作替身呢!再有寶玉的寄名幹娘馬道婆,還有那神奇的一僧一道,這世間不問鬼神者才是少數。
寶玉并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啟示,不過是宣洩了這些日子以來的郁悶。原來,到了某些時候,想找個能說話的人都這般難。旁人都說他成日家神神叨叨,誰有耐心聽他說這些聖賢書之外的混賬話?
往日裡三妹妹倒也機靈風趣,如今也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雲妹妹跟着大嫂子住,史家也捎信不日回京,屆時便會接她回去待嫁,正日日拘在房中做繡活呢。
園子裡轉了一圈,依然無味,終究回房翻了幾頁書,隻不知看了幾字入眼。襲人卻是欣慰半晌,吩咐了小丫頭們退的遠遠的莫要打擾,獨自守在一邊端茶送水精心伺候。
王夫人日日得報寶玉諸事,隻道經她整肅,寶玉房中已然清靜,開始上進了。哪裡料得她那寶貝兒子越發往參禅悟道上去了呢?
一支蠟燭兩頭燒,王夫人剛講寶玉這裡梳理妥當,宮中又傳娘娘抱恙,一家子人都驚動起來。鳳姐還是病歪歪理不得事,王夫人少不得親自裡外打點應酬,家中諸事一時料理不到也是有的。再有薛姨媽新進門的媳婦,三天兩頭攪翻天,薛家裡裡外外那麼幾口人,幾乎人人受氣。王夫人卻再沒了精神頭兒做調解。
又有賈政的門生一個姓傅的老爺,家裡養着個千嬌百媚的妹子,名喚傅秋芳。被她家的婆子三天兩頭上門給賈母請安時誇贊種種好處,隻聽得,因立誓不嫁,跟寶玉疏遠許多的鴛鴦都厭倦了。偏賈母和寶玉卻真聽進去了。尤其是寶玉,再不嫌棄婆子都是死魚眼珠子,恨不能拉着婆子多問些傅小姐轶事。
王喜鳳有時撞見,也隻有旁聽的份,權當聽小戲。也難為這兩個婆子,竟似專門演練過一般,講起故事來一波三折,引人入勝的緊,很是彌補了鳳姐養病期間落下的歡聲笑語。或許賈母也正是因為這個才比平日裡見客多一份耐心。總歸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雖然傅家吐露這位小姐必是要嫁賈府這般的人家,可賈母王夫人等都沒有這個意思。倒不是身份地位的問題,賈母早就放過話,寶玉娶妻不看這些。正如首富家的公子交朋友從來不看人家是否有錢,反正都沒他有錢。就是這麼個意思。
寶玉有個一母同胞的娘娘親大姐,出身國公府邸,還要怎麼挑?哪怕他一無是處,總有愛走捷徑的人攀附上來,比如傅家。隻這傅家女被她哥哥捂盤惜售,年紀拖的大了些。都說女大三抱金磚,這差了兩三塊金磚的老姑娘,再品貌兼優也有限的很。
如今,卻隐隐聽得風聲,政老爺怕是有聯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