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鳳知道老太妃喪禮期間,賈府不是一般的亂,固也叮囑了房中下人們謹言慎行,少在府裡亂逛,無事更不要去園子裡。尤其是這日梨香苑的戲子們都散了,有家人來接的回家,無家可回的分給各房使喚。其中老太太要了文官,寶琴得了豆官,王喜鳳分到藕官。
這一波人出籠,王喜鳳管的越發嚴厲,尤其是新來的小戲子,往日裡隻懂唱戲,針線及服侍主子的精細活是半點不會,都得一點點教起來。無論大觀園裡的同伴們多麼恣意,榮慶堂的幾個新丫頭先是跟着老嬷嬷學規矩,再跟着姐姐們學針線,哪有半點逛園子磨嘴皮子的功夫?
隻榮慶堂被鴛鴦和王喜鳳合起夥來調理的水桶一般,園子的人卻不受拘束,消息是源源不斷往外冒。今兒那個幹娘打了幹女兒,明兒哪個親娘打了親女兒。我少占了洗頭水,她多用了桂花油,扯皮拉筋的事,說都說不完。
待宮中事畢,诰命們要送靈,此去月餘不得返家。恰在此時,又傳出趙姨娘沖到寶玉房裡打方官的事。等藕官等人知道端地,那邊早散了。隻探春氣不平。自她管家以來,别人也罷,偏她那生母趙姨娘每每生事,最後得不償失。
除開趙姨娘的笑話,還有迎春的丫鬟司棋的廚房大戰,廚房柳嫂子與寶玉房裡勾纏的茯苓霜走私案,還有王夫人院子裡彩雲勾出來的玫瑰露偷盜案。
府裡需要的或許不是當家人,而是福爾摩斯。
無論園子裡如何鬧騰,寶玉的生日到了,該過還得過。與寶玉同一天生日的還挺多,寶琴,平兒,邢蚰煙。紫鵑光是打點壽禮就忙個不停。大觀園裡宴席就擺了好幾桌,姑娘們吃酒行令,又玩射覆,高樂半日方休。期間湘雲喝醉貪涼,想找個地方醒醒酒,結果醉卧紅香圃,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嘴裡還喃喃自語行着酒令,可不有趣?
夜裡,怡紅院内又單擺一桌開夜宴,那時各門已經下鑰,卻是請不到黛玉跟寶琴了。
第二日,忽地傳來噩耗,東府大老爺賈敬暴斃。王喜鳳不由得想到一個巧合。鳳姐生日第二天,林如海病逝。可能也算無巧不成書?
東府出這麼大的事,鳳姐這病也養不下去了。所幸尤氏讓人急報還在送靈的賈珍,賈珍便與賈蓉父子兩個告假飛馬回府治喪。
過得數日,賈琏回府,寶玉親迎至大門,請安問好不提。一衆女眷皆等在中堂,聽得賈琏道,“老太太明日一早到家。”各人雖紛紛問及路途境況,也知賈琏遠歸,應及早歇息,簡短問候幾句,便各自散去。
次日,賈母并王夫人等人果然如期回府,各人過來請安,喝茶,略歇了口氣,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到東府吊喪。回來之後賈母就出了症候,直到賈敬出殡身子依然未曾大好。
薛姨媽功成身退,賈母也給了好大一份謝禮。對于大觀園的糟心事,王夫人雖然沒有禀給賈母,甚至有的事連王夫人都未必知曉,但該賈母知道的,鴛鴦都如實進行了彙報。她不過是個丫鬟,還是賈母的丫鬟,總不能聽人家說幾句為了賈母好,便替人做隐瞞。
隻賈母早已不理事,聽則聽已,如此而已。
王喜鳳開春剛出了孝,結果太妃薨逝,便接了國孝。太妃還沒入皇陵呢,東府隔房的舅舅又去世,真可謂孝連着孝。
隻是,每個人的孝期都各有不同,例如賈琏的孝期就分外精彩,他不僅跟尤氏的繼妹勾搭上,還當二房養在了外頭,隻等鳳姐将養不好,一病嗚呼之後将那尤二姐扶正。
這些都是王喜鳳耳熟能詳的舊聞了,她也并不關注,府裡下人之間早就傳的沸沸揚揚,隻瞞着鳳姐。而東府老爺賈珍平白少了個三姨妹,除開一心替柳湘蓮張羅着買房子娶親的薛家母子,卻是少有人知。
大觀園裡多了個尤二姐,據說是琏二爺偷娶的二房,這已經是舊聞。新聞是這個尤二姐,也就是東府珍大嫂子尤氏的繼妹,居然是個有未婚夫的!人家還告到了都察院,說賈府以勢壓人,強逼退婚,奪人妻室。
内宅的姑娘們自然是要瞞着的,隻兩府當家人都被驚動,如今亂哄哄地想法子。不想這全是鳳姐的計謀。她恨毒了東府賈珍和尤氏,也恨賈琏無情。她才發現自己像個小醜,平日裡管家威風八面,其實誰也沒把她當回事。
但凡做過,必有痕迹。鳳姐自诩謀劃得當,可人心難測,終究讓尤二姐的未婚夫張華逃脫出去,最後成為她定罪的把柄。而經此一役,鳳姐與尤氏各自戴上面具,再無往日互相打趣調笑的随意和寬容;鳳姐與賈琏之間更是多了一道馬裡亞納海溝,夫妻和睦已是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