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鳳作為局外人,自從鳳姐院裡起風雲,再沒有親自去探過病。不過是支使了丫鬟跑一趟,送些東西聊表心意。
這一年,大觀園裡三巨頭忙着管家理事,後來府裡因着尤二姐接連出事,到了年下又各種忙亂,加上各有各的病,竟是一年都沒有心緒開詩社。王喜鳳也不喜歡需要腦力輸出的活動,更不喜人多的場合,反正榮慶堂有寶琴解悶,窩着挺好。
又是一年春來早,大觀園衆人總算得閑,開始四處逛逛散心。隻如今再不能随意攀花折柳,因園子的各項産出都包給了管事婆子們,時時有人盯着,生怕糟踐了。倒弄得姑娘們不自在,像在别人家園子似的,反倒成了賊,不得伸展。
隻事已至此,誰都不好開口提,遮掩的東西多了,也不多這一項。
展眼是探春生辰,姐妹們早各自送了壽禮,不過是些随性的小玩意,或一首詩,一件玩意,一副畫,不一而足。探春又往年的每個生日一般着了禮服各處行禮,渾然不覺這是多難得的好時光。
過了幾日,蠢蠢欲動的衆人正要重開詩社,出學差的賈政來信,不日回京。這下,誰都沒閑心玩詩社了。寶玉清閑了這麼一年,課業終究沒放過他。
王夫人怕他夜以繼日趕課業累壞了身子,探春勸道,“太太不必憂心。若是其他也倒罷了,練字一項是不愁的,姐妹們幫二哥哥湊一湊,再沒有湊不齊的。”
賈母見姐妹們這麼和睦,也放下心來。
寶玉本覺人生多艱,做好了閉門讀書的準備,萬萬沒料到,不過幾日功夫,姐妹們就幫他湊出許多課業來。如此辛苦了一段時日,好歹将課業湊得七七八八,卻又收到賈政來信,說返京途中聞的近海出現海嘯,奉旨查看赈濟,回京之期後延。
寶玉哪能不喜?書又擱置一邊,仍舊開起詩社來。這個時節,正是柳絮紛飛之際,湘雲有感,偶得一小令,邀衆人觀之,便定下這次開社填詞,以柳絮為題。各人抓阄定詞牌,又燃了香,便各自胡謅起來。
提到柳絮,不免想起謝道韫那句詠雪的“未若柳絮因風起”,主打一個輕盈無根飄飛無定。而寶钗一反衆人詠柳絮時或纏綿或頹喪的主旋律,一句“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可謂點睛之筆。詩以言志,莫過于此。
衆人正驚歎品評,窗外一聲響,卻是撞來一隻大蝴蝶風筝,恰卡在樹梢上。如此,衆人的興緻便立即從詩詞鑒賞課轉移到戶外活動課,
一時衆人便讓人将風筝都搬來,一同往空曠的位置放風筝去。
賈政七月裡回京,又得了一個月的假,與家人共叙天倫,寶玉越發老實起來。
府中正籌備着給賈母過八十大壽,從七月上旬,便有壽禮絡繹不絕送往賈府,禮部及賈妃娘娘也各有賞賜。
到了二十八日,相熟的皇親驸馬世交公侯及家眷們無不親臨。男客在甯國府,女客在榮國府,兩府上下無不款款相待。
席間,南安太妃問起家中小輩,寶玉去廟裡替賈母跪經,便隻見了寶钗姐妹并黛玉湘雲及探春。南岸太妃對湘雲倒是挺熟悉,其他人不過泛泛。這也是家中女孩子對外亮相的好時候,隻迎春太木讷,而惜春年歲又太小。
其實,從南安太妃和北靜王妃及其他幾位世交公侯太君夫人略坐坐就走的态度,也知道如今兩府的聲勢已弱。賈母人老成精,隻是嘴上不說,心裡總有不自在。應酬完這一日,便也懶得再陪後面更次一等的诰命閑坐,一律交給王夫人等接待應對。
之後接連幾日都是宴客,姑娘們倒是無事,不過是招待些族裡的姊妹園子裡耍,媳婦們隻迎來送往忙得四腳朝天,連頓好飯都摸不着。
王喜鳳隻覺得最近的活動量太大,隻盼賈母壽宴早日結束,方能歇一歇。倒不是她懶,隻是身體将養了這麼些年,雖有些成效,但食量決定了力量,在體力上她終究弱了些。
這日,忽地聽說大觀園出了賊人,翻牆頭的時候恰巧被寶玉撞見,一時唬着了,正病在床上。賈母聽了大怒,命人嚴查值夜和門禁巡守情況。
一查不要緊,那些值夜開盤口夜賭的被一舉成擒,其中就有迎春的乳母。王喜鳳深知這乳母可惡,可大家都要顧着迎春的體面,紛紛向賈母求親。可惜,賈母有着半個多世紀的後宅經驗,最是知道乳母勢大的害處,隻三言兩語教了幾個後輩道理,依然該打闆子的打闆子,該攆出去的攆出去。
寶玉可是賈母的心頭寶,下人們規矩松弛,吓了寶玉,可不比戳了賈母肺管子還糟心?姐妹們無法,隻得轉頭勸慰迎春,多少也有些物傷其類的意思。
王喜鳳隻随大流,反正她一向不怎麼開口。很多時候,發言沒有力度的時候,不如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