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的壽宴是賈母指了東府的尤氏操辦,新請了戲班子女先兒,熱鬧非凡。加上自尤氏這個大嫂子往下,姑娘丫頭媳婦子們都上來敬酒,隻把個鳳辣子灌的心突突地跳,已是醉意熏熏。
王喜鳳知道今兒有比戲班子更熱鬧的戲,也并不打算湊熱鬧,隻放了丫頭嬷嬷們出去,自己倒是一派安然從書箱中翻出了一本地理志。文言文看的久了也會積累些心得,便不那麼吃力了。
晚些時候,王喜鳳到賈母處問安,見鳳姐并沒個笑模樣,心知必是賈琏跟鮑二家的事發。隻怕賈母還得當一回法官,給這一家子作調停。
第二日,正經是林如海的忌日,王喜鳳找賈母告了罪,安安心心在屋裡抄經。
王喜鳳雖不出門,亦有源源不斷的消息報回來。隻因她住的離賈母太近,一點點風吹草動,這裡一聞便知。賈府的丫頭婆子們規矩一向松弛,最是愛嚼舌根,多少消息問不到?
鳳姐家裡的風流韻事剛歇下沒幾日功夫,大老爺那裡又出了幺蛾子。據說是大老爺看上了賈母身邊的鴛鴦,各路人馬出動軟硬兼施,鴛鴦跪在老太太跟前發誓不嫁人呢!
豪門大戶裡陰私多,但辦事沒成還讓人揭下面皮來,終是少見。
這樣的腌臜事本不該說給姑娘聽,可王喜鳳哪裡是一般姑娘?她交代了雪雁負責搜集這些小道消息,雪雁樂得每天揣了瓜子糖果子在外交際,豈有不照辦的道理。
大房最近接連鬧笑話,王夫人哪怕一時被遷怒也甘甜。大房越是不堪,二房卻是得益。這不,大老爺又羞又愧,已經告病不出。邢夫人此役更是将自己的愚蠢暴露無疑,何談體面?
賈府兩房相鬥已經是曆史遺留問題,随便叫個婆子都能講得口沫橫飛頭頭是道。
這日,賈家衆人到賴家赴宴,卻是賴嬷嬷的孫子赴外任。眼見着天氣一天冷似一天,王喜鳳也開始推病不出門。這也是她的老氣候,世人皆知的。
入到深秋,再有光彩的人家也難掩萬物蕭索之氣。雪雁倒是不知辛勞,日日采了碗口大的菊花來插瓶,供姑娘解悶。
王喜鳳笑道,“哪有拿菊花插瓶的,要整盆的供來才好。”
雪雁回道,“我哪裡知道這些,不過是看姑娘夏日裡供荷花蓮蓬那般得趣,秋日裡也沒什麼出奇,如今也隻菊花開的好。”
王喜鳳道,“插瓶又何止花花草草?便是枯枝,打理好了也是能看的。”
雪雁果然覺得新奇,隻終覺得那些物什灰不溜丢,少了些活泛氣,不肯折來。
紫鵑默默歎氣,姑娘怕不是寂寞的慌,連枯枝都想玩一玩。也是,姑娘體弱,不常出門。往年寶玉住在榮慶堂,一天何止跑三回?即便姑娘不耐煩,也陪着講幾句。如今姑娘們都住到了園子裡,越發沒人上門了。
王喜鳳卻不知她這番心思。這樣的天氣,窗前坐了,臨帖也罷,讀書也罷,總有一番滋味。或是翻一翻那些耳熟能詳的詩集,私下裡琢磨其中的餘味,未為不可。
前日香菱可不就來了?據說是薛蟠出門走生意,寶钗便帶了她入園子作伴。這姑娘是拐子從姑蘇拐到金陵,又叫薛蟠搶了去的,也是個愛詩的。隻她一向深居簡出,跟姐妹們不怎麼親近,香菱也隻聞得林姑娘這裡許多詩書,便上門來借。
王喜鳳并沒有好為人師的毛病,香菱既是來借書,便借了本詩集與她,隻道若是讀完了再來換别的。
薛家的事都是微末,并不足道。大房的戲才似雨中青山連綿不絕。大老爺看中了石呆子家的古扇,派了賈琏去買。結果呆子不愧是呆子,窮的都吃不上飯了卻摟着扇子不肯賣。賈雨村便設計抄了扇子,做官價賣給了賈赦。
本來上回讨鴛鴦當小妾敗走一事,大老爺兩口子就怨賈琏兩口子不盡心,再有了扇子的錯處,豈不是“數罪并罰”?賈琏遭了頓好打,如今榻上躺着呢!
王喜鳳既然得了信,自然要派人送禮送藥的盡盡心。
鳳姐雖三天兩頭跟賈琏翻臉,但自個的男人豈有不心疼的?除了當家理事,日日帶着平兒伺候賈琏養傷。這日見了王喜鳳送來的禮,便跟賈琏閑嗑牙。
“你說,林姑父究竟藏了多少好物兒給林妹妹?你看看送來的這些東西,人參肉桂的,可不便宜。”
賈琏歪在炕上,由着鳳姐給他喂橘子,“憑他多少好東西,大頭兒不還在咱們庫裡?”
鳳姐白了他一眼,她豈有不知的,隻是可惜林妹妹這麼好的人品,“這麼個伶俐姑娘,也不知以後要便宜了誰。”
賈琏喜好飽滿欲滴的熟女,寶钗倒罷了,黛玉纖細袅娜,完全不是他的菜,“我說配了寶玉倒好,你們關系也近。誰知太太竟是那樣的心思。”
“寶玉也是個妙人。說他開竅吧?成日家姐姐妹妹的沒個忌諱。不開竅吧?他房裡那襲人,哎,老太太跟太太可都走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