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賈母院子裡格外熱鬧,卻是寶玉在園子裡作詩,得了賈政誇贊,寶玉正沖賈母撒嬌賣乖呢!身邊跟着的人都得了賞。
待寶玉回屋,襲人就發現出門時身上戴的荷包扇墜一應物件都沒了蹤影,便知又是被二門外伺候的小厮們解了去。
寶玉一樣不愛用針線房的東西,這些貼身物件大多是襲人做,連老太太送來的針線高手晴雯都要往後排。自從兩人試過雲雨,襲人待寶玉倒是有那麼些隐隐的獨占欲,這些個貼身物件,她不做又有誰會上趕着做?寶玉卻是個不知體貼的,旁人說解就解了去,白費襲人一番細膩心思。
再怎麼說,寶玉也是主子,襲人雖滿心不快,也隻恨恨地罵幾句小厮不知規矩,哪裡敢抱怨寶玉?
王喜鳳聽着對面绛雲軒的動靜,搖了搖頭。不怪得後來林黛玉都稱呼襲人一句“嫂子”,就襲人這做派,他們之間的貓膩,誰人不曉?襲人能成為寶玉身邊第一人,除了是賈母給的丫頭,更大的原因也在于先人一步,早早爬了床,深得寶玉愛重。幾層金光加持之下,其他丫鬟誰敢越過她去?
寶玉得了誇,哪有不興奮的?在老太太那裡高興過了,還要見王夫人,再還有姐妹們等着他講園内諸景。他在房裡并沒有待太久,換了身裝扮又要出門,想起林妹妹天天悶在家裡,便邀她一同往王夫人院子裡去。
若是找其他姐妹倒也罷了,去王夫人那裡,王喜鳳卻是不好拒絕。不然下人們更得嚼舌根子,說她不敬長輩。
“表哥,你且稍待,我換身衣服便走。”
王喜鳳在屋裡一向素淡,在紫鵑的幫助下換了身能見客的打扮,才不徐不疾地同寶玉一道往王夫人處行去。
“林妹妹,如今天光正好,成日悶在屋裡,于養身無益,合該多出來走走才是。今日去了省親别墅,竟是處處好風景。尤其有一處竹林最妙,與你很是相宜。”
寶玉一高興起來,就容易忘形,什麼話都往外吐魯。王喜鳳隻聽得一臉黑線,“表哥這又是哪裡聽來的混賬話?省親别墅是專為娘娘省親所建,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何來相宜之說?”可閉嘴吧你!
寶玉在姐妹們面前是最沒脾氣的,得了頓呲,也沒覺得下了面子。隻是聽話聽音,他隻怕林妹妹失了雙親,自傷自憐。隻要林妹妹不提什麼科舉學問,他們就依然是一屋長大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到了王夫人處,恰好寶钗也在,見到兩人過來,滿是詫異。林姑娘許久不曾露面,怎麼這個時候出來?
王夫人卻并不的空與他們說話,身邊來來往往皆是仆婦們回話辦差,又有林之孝家的說起園子裡的小尼姑小道姑們已經齊整,與王夫人商量下帖子去請一個曾為官家小姐如今帶發修行的姑子妙玉。據說也是姑蘇人士,竟是林妹妹的同鄉,寶玉便上了心。
寶钗見王夫人這裡忙亂不堪,便提議去探春那裡坐坐。
探春她們三姐妹的住處并不寬敞,不過她們自小就在一處,多少也習慣了。見寶钗并寶玉王喜鳳過來,忙吩咐丫鬟們上茶的上茶,端點心的端點心。寶钗算是常客,又是個寬容的,哪怕怠慢了也不打緊。賈母的兩位心肝寶難得來一趟,卻得精細着來。
“林姐姐好些日子不出門,身子可好些了?”探春作為主人,率先跟上門的客人打招呼。
王喜鳳不出門,是本身不想有太多社交,玩心眼子打機鋒太膩味,對賈母說的是守制,可這個理由在鮮花着錦的賈府有點觸黴頭,不好張揚,她便用了最合适不過的萬金油借口,調養身子。衆人都習慣了她三天兩頭告病,打招呼就成了“身子可好”這種奇葩問候。
“謝三妹妹挂念。如今已是好多了。三妹妹可好?迎春姐姐和四妹妹可好?”
寶玉聽着便笑,“你們這麼姐姐妹妹的問下去,天都黑了,果真不想知道園子的好處?”
衆人紛紛笑罷,便聽寶玉講述着一路遊覽所見所感,那些被請客相公們贊到無以複加的好詞句自然也得了衆人好一番褒貶,對寶玉提及的“曲徑通幽處”,“有鳳來儀”,“寥汀花溆”,“衡芷清芬”等地更是翩然神往。被姐妹們衆星捧月般圍着追問種種細節的寶玉,恰如掉入米缸的老鼠,樂不可支。
王喜鳳的晚飯依然是在賈母處用。
寶玉通常情況下也是跟着賈母用飯,但他行蹤無定,有時出門見客赴宴,有時在王夫人那裡蹭,賈母這裡有人回一聲,并不是什麼大事。這也是哪怕王喜鳳對寶玉并無遐思,偶爾還會觸發夫子說教技能,寶玉卻依然與她親近的原因。畢竟是每天一桌吃飯陪老太太唠嗑解悶的情誼呢!
王熙鳳日日侍奉老太太,自然知道她老人家的心思。她看着兩個小輩陪着老太太叙話說笑這般和諧,不禁替寶钗一歎。縱使寶钗人人稱贊,哪日能做了那寶二奶奶,在老太太身邊也需進退有度,再沒有這樣親密無間的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