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不少人都等着看林黛玉笑話。若是說這幾年是外祖母強留,那家中老父一去,她就是寄人籬下的小可憐。再有賈母護着,終究失了林家這個倚仗。人稱落架的鳳凰不如雞,這沒了家族庇佑的姑娘,還是個命硬的,擱哪受人待見?
林黛玉深知自己的處境,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在這座繁華的榮國府裡依附他人而生。可無論是賈母還是寶玉,誰又能保她一個未來?
因着府裡正是喜氣盈門的光華氣象,林黛玉的歸來依然無聲無息。賈母知道黛玉回來,祖孫又哭了一番。賈母因擔心黛玉長途跋涉身子受不住,又催她回房歇着。
寶玉倒是不管不顧地就上門來,說了半日的話。本來王喜鳳也正想從他那裡獲取些府裡最新的動向,便由着他滔滔不絕。寶玉見林妹妹并不拿話噎人,骨頭也不免輕了三分,張口便說,“近日得了副手串,很是不凡,這便取了來送妹妹。”
王喜鳳扶額,這怕不就是北靜王贈的那副吧?
“什麼手串?不知從何處得來?”
寶玉見林妹妹果然有興趣,便細細介紹,“乃北靜王所贈的鹡鸰香串。”
“既是北靜王所贈,你該好好珍惜才是,怎能轉送他人?”
果然,熟悉的夫子味兒又上來了。
紫鵑趁着這個尴尬的空擋,将人給勸走。寶玉走後,王喜鳳叫了雪雁過來問話。寶玉講話前一榔頭後一棒子,配合着雪雁的見聞,才算是将缺席的這一年給補齊了。
“姑娘一路辛苦,先歇歇吧!緩過神來,有的是時間問呢!”紫鵑剛勸走寶玉,雪雁這裡又聊上了,她不由得心累。姑娘這是在船上憋狠了,想聽聽八卦?
王喜鳳精神抖擻着,但紫鵑一片好意,她也隻得回房歇着。
紫鵑安頓好了主子,方才騰出手來招呼丫頭們整理從揚州帶回來的行李。幾箱子林如海書房裡的古籍書畫,幾匣子賈敏房中的珠寶首飾,權當做個念想。另有一些特産玩意,是送給各房的。
衆人得了王喜鳳的禮,有回禮的,也有親自上門道謝的,無須贅述。
次日,王喜鳳禀了賈母為父守制,每日除了給長輩請安,便不再出門。若有姐妹們上門,便聊幾句,多半時間是在看書抄經。
林如海的藏書頗多,古籍孤本也有不少,隻是這些玩意都矜貴,許多人家都當家底子供着充門面,等閑不會拿出來,生怕碰壞了。王喜鳳并沒有這種顧慮,“死去元知萬事空”,反正林家也沒有其他繼承人,她看着高興便體現了書之價值。
除開這些貴重的,還有四書五經類科舉叢書,各種山野遊記散文随筆也有不少。全都擺出來是不可能的,書架沒那麼大。王喜鳳花時間整理了一番,也隻是大概地将經史子集分類存放,除了常看的都擺到了書架上,餘者皆做好标簽目錄索引,有需要再從箱子裡取。
即便是挑挑揀揀的一書架,也讓衆位小姐妹傾慕不已。她們手上有的,多不過市面上常見的,賈家武将出身,哪怕是戰利品也不會去挑書冊字畫,哪裡有什麼世藏得底蘊?即便賈政從文,積積攢攢的東西也斷不會流落到小輩們手裡。薛家更不用說,世代商賈。這也是姑娘們隔陣子總會登門的原因。
王喜鳳雖然近乎于足不出戶,但依然從丫頭們的口中得知不少府中動向。過完年,府裡的工作核心是建造省親别墅。工程浩大,人多眼雜,各種零碎的消息也跟不要錢似的四處潑灑。例如耗資百萬啦,各家親戚都有錦上添花啦,園中景色如何陳設如何啦,每個人講起來都一套一套的,宛如親眼所見。
成日窩在房裡沒啥消遣的姑娘們自然也很好奇這座專為娘娘省親而造的園子究竟有何妙處,私底下也議論紛紛,隻無人得緣一見。
薛家因要将梨香院騰出來給江南才買的小戲子們學戲,搬到了東北邊另一處清靜房舍,卻是更方便與衆姐妹往來了。她便時常過來王夫人出請安,又到後面找三春姐妹叙話。三春本就閑來無事,自是很歡迎這個談吐文采都不俗的寶丫頭來串門,獨少了閉門守制的王喜鳳。倒也不知是她們排擠了賈母的心肝肉,還是王喜鳳排擠了所有人。
年輕的姑娘們誰又有什麼壞心眼呢?若是往常對林黛玉多少帶些妒忌,如今也隻剩下憐憫。父母雙亡,代表的不僅僅是寄人籬下的苦悶,還有婚事上的艱難。命硬這種名聲如何影響一個人,觀賈蘭這個隐形般的嫡孫便知。
不過,她們也有貴族小姐的傲氣,王喜鳳不喜結交,她們也不會上趕着攀交情,隻是不遠不近地處着,往好聽了說是君子之交,坦誠點就是面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