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賈府的往事漸漸湮滅，曾經龐然大物般的族群樹倒猢狲散，在無數新鮮事的京中已經不配成為衆人口中的談資。

青石巷裡這低調的院子依然低調。從進進出出的仆人看，似乎有些背景。家中有子弟讀書，有親戚往來，卻從沒見過當家人。最開始，是因為家裡有孝，常年關門閉戶，不怎麼跟人四鄰來往。後來，便也習慣了這一家恍若隐形的存在感。

王喜鳳并沒有在這裡長住的意思。等賈蘭考了秀才，她就打算住到讀書人紮堆的泰正坊去。如今已托中人幫忙找合适的房子。手裡過了明路的銀子幾百兩，已經添了兩間鋪子，因沒人會打理，都在放租。一年掙個十幾二十兩的零花，雖說遠比不上從繡坊掙來的辛苦費，總是個長期固定的進項。

都說讀書花錢，又說窮文富武。

讀書一年束脩也就十兩出頭，加上給夫子的各種年節禮，不超過十五兩。學武就麻煩的多，除了夫子，還要場地馬匹弓箭等，一般人還真是學不起。賈蘭自幼就學騎射，身體鍛煉的不錯。不過如今科考也不試君子六藝，會做文章才是根本。

王喜鳳給賈蘭備了弓箭箭靶等，就在前院，大門一關，随便練。這也是他日常緩解壓力的主要娛樂方式。據說，他的同窗張誠也很想過來試試射箭，隻家中父母怕他傷着，并不肯松口。從這也能看出文臣武将之間的差異。

夫子說，他積累的已經差不多，過完年就可準備童子試。許多人都是十一二歲就開始考，就如張翰林家的小子，明年也會跟他一起下場。他的父親賈珠也是十四歲就成了秀才。他資質不如父親，學習進度也短了書香門第的公子們一大截，說來，除了空長了年紀，身闆子硬實，真沒多出其他優勢來。

賈家雖說祖籍金陵，但幾代世居京中，已入京中戶籍，并不用回金陵應考。這就省下來回奔波的許多工夫，也規避了許多不必要的風險。

待得九月放榜，并沒有收到李紋的喜訊，估計是秋闱沒中。李绮那裡倒是給過信，夫婿終于擺脫了童生的身份。隻是嫌進學年齡太大，并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慶祝。

王喜鳳打發人送了套上好的筆墨紙硯。如今她家并沒有與官宦人家來往的底氣，犯不着黏上去，總得賈蘭長進了，才不會讓人看輕。

家裡兩個小丫頭在平兒的調教下，也有了幾分穩重樣子。

家裡幫忙做飯的嬸子家裡新添了小孫孫，王喜鳳隻得重新聘個會做飯的廚娘。這種專業人才也不是想聘就能遇上，牙行幫忙留意了幾個月才得了。

其實，廚房裡用自己人最好，但家裡沒一個會做飯的，想指導都不知從何說起。家裡要改善生活，隻能在外面酒樓裡點了來，有點紮心。隻寄希望于牙行再努把力。

按照如今一個三合院不超過兩百兩，一百兩就能拿下一間小鋪面的行市，她手裡近兩千銀子，當個包租婆，怎麼都是衣食無憂。要不是怕賈蘭以後不好說親，家裡連房子都不用買。不見京中大把官員都是租房子住嘛！

隻是，她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不想辦法掙錢，她真不知道這一天天的要怎麼打發時間。苟歸苟，不代表要當米蟲。勞動體現自身價值嘛！字是練出來了，畫技是不是有必要提升一下？吟詩作賦就不必了，天賦就沒往這裡傾斜；彈琴也有些費耳朵。

平兒每日挂着管家的名頭理事，卻也沒幾件事要理，家裡就這麼兩個主子，又沒有許多親戚朋友，很是清靜。大多數時候依然是在王喜鳳跟前伺候，做針線。

要講繡工，她自是不如素雲。可她打小服侍鳳姐兒，怎麼可能落下女紅這種貼身丫頭必備的手藝。隻如今少了素雲的巧手，家裡主子們裡裡外外的衣服都要靠她，再不得閑到繡坊接活兒撈外快。隻得把家裡唯二的兩個丫頭帶一帶，學一學拿針線。

素雲卻做的挺快活。男婚女嫁，雖說都是奔着好日子去的，但卻沒有誰不付出隻享受。尤其是小門小戶，誰家現放着幾千銀子坐吃山空？都是日日奔忙為衣食。她隻一手女紅就了不得，多少姑娘家想學這門手藝而不得呢！

隻王喜鳳告誡過她，繡娘吃的是青春飯，繡活兒做久了，年紀輕輕就會眼花手抖，再拿不了針。偶爾天色好做一點也罷，切不可夜以繼日以此為生。

這姑娘跟着王喜鳳這麼多年，又豈是個蠢的。心情好就秀一把，旨在表明自己有立身之本，底氣之足。她這好手藝又不會帶到棺材裡去，總會給家裡的女孩子們教一教，誰受益還不一目了然？有這樣的胡蘿蔔吊着，日子過的自然不差。

這姑娘也是個有心眼子的，這幾年候攢的體己，以及夫家給的聘禮銀子，總有二三十兩，她都讓平兒替她收着。就怕嫁過去發現夫家有個不妥，她還能及時止損。若哪天需要錢了，問平兒取就是。

平兒是個人精，哪裡不知道素雲這是怕嫁出去就關系疏遠了，提早打伏筆找靠山的意思。隻聰明人從不多嘴，彼此心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