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雲平兒點頭應是。

李嬸子接着又跟劉姥姥商量，“劉姥姥今天辛苦，如今天色已晚，我已着人置了席面，咱們一處吃了飯是正經。隻委屈您在這裡歇一夜，明兒再回去。等奶奶們這邊有信兒了，再給您去個信。您說可好？”

劉姥姥哪有不應的。

王喜鳳放在李嬸子這裡的銀子足有上千兩，另有金銀寶石的首飾若幹，都是硬通貨。李嬸子也是沾了她侄女的光，住在弟弟家才這麼和諧。

無論是她還是兩個女兒，出入賈府從來沒空手而歸過，更不用說府裡送的節禮，也都是大手面。無論是筆墨紙硯，各色衣料，點心禮盒小玩意，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其中有些東西，無論是自己使，還是拿去送禮，都極體面。她也不是個小氣的，從來都是讓陳氏先挑。

此外，她侄女還時不時打發婆子送些園子裡産的雞鴨鵝，新鮮果子時令菜蔬，雖說不值幾個錢，但這份心意就很難得。她這個老嬸子，也是有人放在心裡惦記的。

李紋李绮在大觀園裡住了不是三五天，跟平兒和素雲都是熟悉的。尤其是李紋如今在備嫁，手上的活兒多，這下幫手可不就有了？

第二日一早吃了飯，依舊是李嬸子備齊了各種簡單的吃喝衣物鋪蓋卷，又請劉姥姥到獄中打點一番，将東西送進去，再往裡傳個話，讓彼此放心。不僅是奶奶們這邊，寶玉賈蘭那裡也要照應。這些個公子哥，哪裡受過這樣的罪。

王喜鳳收到消息，總算放下心來。隻歎可心的丫頭少了一個，唉。

鳳姐兒得知平兒已經贖回來，總算了了樁心事。如今她隻希望早些結案，該怎麼判怎麼判，免得受這些零星罪。

邢夫人和尤氏已心如死灰。她們沒做什麼惡事，但受牽連是肯定的。女眷被牽連，還有個什麼好？如今她們都有些羨慕王夫人了，早早死了，一了百了。

邢夫人曾經嫉妒二房受老太太偏愛，恨鳳姐兒不跟大房一條心，如今還争個什麼勁兒？安生過日子不好嗎？

尤氏也曾恨鳳姐兒太狠，先大鬧甯國府當着仆人的面踩她的臉，之後又鈍刀子殺人，尤二姐落在她手裡不過半年就慘死，卻無人揭穿她的手段。如今，她的下場如何？這些事情遲早要翻出來，善惡到頭終有報。可誰又落了好？

又過了幾日，賈府的奴才們賣的七七八八。大戲落幕，她們再出來走動，就不會有人懷疑她們是漏網之魚了。其實，能到開始發賣奴才的階段，說明核心案犯已經圈定的差不多了。不然前腳你剛把人給賣了，後腳又逮回來？

圈定犯罪分子和定罪量刑并執行是兩碼事。因此，奴才最先被賣。主子們這邊，犯了罪的要等過堂，沒犯罪的要看犯罪的親人究竟要被定什麼罪，是否會受到牽連。牽連的一起判下來，不牽連的大概就能釋放了。定了罪之後，就是執行，流放的會快一些，不挑時候，處斬的就要看情況，各種審核之後，有立即執行拉到菜市口的，也有秋後問斬的。

賈家好歹沒謀反，不外乎結交外官，放印子錢，欺男霸女等，就是參賈政虧空，也是子虛烏有。賈赦賈珍斬立決；賈政賈琏賈蓉寶玉賈環賈琮等流放；王熙鳳因入罪，也是流放；邢夫人尤氏及巧姐兒入教坊司。

唯獨李纨丈夫早逝，為夫守節，撫養獨子賈蘭，母子二人均免罪開釋。寶玉本該流放，但人已呆傻，亦直接開釋。

素雲和平兒來探望過幾次，除了送飯食，主要讨論後續的生活安排，租賃宅院等。至于疏通關系，算了吧，樹倒猢狲散，如今哪裡還有人肯伸手管賈家的事？

平兒雖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她們奶奶的下場不會太好，卻依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第二日去獄中探望鳳姐兒，想商量個主意，卻隻見到一具屍體。鳳姐兒自缢身亡，她不想死在流亡的路上，暴屍荒野。

無罪開釋的辦完手續直接放出來就是，入教坊司的也說拉走就拉走。斬立決的更快，無罪開釋的還沒放出去，兩邊府裡的大老爺就已人頭落地。屍體被扔到亂葬崗，也不知有沒有族人幫忙收屍。

李嬸子幫她們租的房子離她弟弟張翰林家不算遠，走路一頓飯的工夫，也是小小的二進院，看着還算整齊。屋裡已收拾的很妥當，除了沒有玩物擺件，桌椅床榻都是大路貨，日常生活用品都齊備，連衣服鞋襪都裡裡外外添置了好些。一看就知道這些天她們沒清閑過。

素雲和平兒都是貼身丫鬟，并沒有點亮廚藝這個技能，李嬸子又聘了個幫廚，每天來做些簡單的飯食。要吃更好的，隻能去周邊的酒樓飯館另點。反正家裡要給長輩守孝，日日得些清粥小菜也就罷了。

正房三間，自然是王喜鳳的地盤。素雲和平兒住在東廂房，賈蘭和寶玉都住外院。如今萬事因陋就簡，也别想有丫頭伺候。在獄中沒人伺候，不也沒凍死餓死？賈蘭的生活自理能力不錯，不僅能照顧自己，在獄中還照顧他寶二叔。既如此，兩個人依然在外院作伴。

收斂了鳳姐兒屍骨，買了副棺材又找了塊墓地，每年也有拜祭的地方。平兒仍記得大奶奶托李嬸子來贖買她的恩典，決定留在大奶奶身邊。何況，她早已無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