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的是東府的大老爺賈敬。自從嫡妻生惜春難産過世,他便将爵位傳給賈珍,自己去了城外的道觀修道,隻每年開祠堂祭祖的時候才回府。到正月十七祭祀完畢,又回道觀打坐,等閑并不見人。
尤氏也不及多問,匆匆回府料理。鳳姐兒雖在養病,也顧不得許多,精神好些便要去東府給尤氏幫忙。府裡大大小小的理事人都忙的不可開交,下人們也趁機偷懶耍滑,眼見着按下葫蘆浮起瓢,府裡就要亂起來。
可幸這日賈琏突然快馬回府,說皇家諸事已畢,賈母等人明日回府。上上下下便打疊起精神,将喝酒賭錢調三窩四的心腸略收了收。
賈母王夫人一行回府,并不能解決什麼實質性的問題。隻府裡有了主心骨,下人們都有了緊箍咒,王喜鳳更樂意也更理直氣壯地當甩手掌櫃。再一個,寶琴搬回賈母院子去,她也自在很多。
賈母本已上了年紀,皇家喪禮規矩大,幾個月下來哪有不累的?偏東府又有喪事,賈母剛回來就在靈前哭了一場,兩相疊加,身子便不大好。王夫人本就是個多災多病的,不然管家瑣事也不會托了鳳姐兒。這一趟下來,各種毛病都上來了,也是卧病在床。
鳳姐兒自己就是個病号,又有東府的喪事牽扯精力,哪裡顧得上這許多。王喜鳳自然責無旁貸,日日伺候在兩位巨頭床前。這兩層婆婆看重的也是她節婦的品行,侍奉長輩于病榻正是應有之義,便也不在意她管家理事如何力不從心。尚德不尚才嘛!
侍疾很磨人,但總比料理府裡剪不斷理還亂的千頭萬緒來得輕松。王喜鳳兢兢業業,每日依舊三點一線,在大觀園、賈母院以及王夫人三處來回奔波,府裡各種小道消息跟長了腿似的往她耳朵裡鑽。
寶钗是個周全人,盡量做到誰都不得罪。大觀園搞承包,将婆子們的利益考慮的妥妥當當。發現一些錯處,也不處理,也不商量另外兩個管家人,隻偷偷告訴平兒。一來顯示她的精幹老練,二來自己隐在後頭不得罪人。平兒知道了,就是王熙鳳知道。後續怎麼處理,卻不與她相幹。
探春雖年紀輕些,于管家之道少了幾分老辣。可她也不是個傻的,被氣哭幾回,也尋摸到一些蹊跷。漸漸便也不大理事,稍有煩難隻着人問二嫂子去。以她的聰慧,哪裡不知府中弊病?可惜所有人都要當瞎子,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無錢無權無幫手,出的哪門子頭?
待鳳姐兒身子見好,重新接過了管家之權,暫代的三人之責方才解脫。
鳳姐兒剛收回管家權,就發現賈琏夥同東府兩父子弄鬼,将尤氏的繼妹尤二姐偷娶了放在外宅,就住在花枝巷。
這種事正經老婆必定是最後一個知道,大觀園裡丫頭婆子個個消息靈通,園子裡十之八九都收到風了。更不用說外院的家丁小厮,早把“新二奶奶”這個名号叫開了。
鳳姐兒審了賈琏的小厮興兒之後,氣得咬牙切齒,“府裡都叫我琏二奶奶,竟不知府外還有個新二奶奶!這是盼着我早死了,給人騰位置呢!”
說起尤氏姐妹,書中講來倒是一樁奇事。
尤二姐另有一個妹妹尤三姐,經賈琏搭線介紹給舊識柳湘蓮。尤三姐早見識過柳湘蓮人品風流,定要嫁他。柳湘蓮先是應下,後來從寶玉口中得知這尤三姐是東府珍大爺的姨妹,立刻就變了臉要退親。由此可知東府的名聲到了何等田地。
尤三姐得知柳湘蓮退婚,是嫌她先時與賈珍賈蓉父子不檢點。她也是個烈性的,當場拿定親信物鴛鴦劍自刎。柳湘蓮知自己莽撞,悔不當初,之後遁出空門,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姐妹兩個,一個泥捏的一般,一個又如此剛性,卻都沒有好下場,實在可歎。
這日,鳳姐兒借口去上香,帶齊人馬出了府直奔賈琏金屋藏嬌之地。隻唱作俱佳三言兩語就賺了尤二姐進府。她接了人卻又不帶去她的院子,讓人開了大觀園的後門,卻是一路來了稻香村。
鳳辣子好一番哭求,“琏二做事不謹慎,萬一傳出去給人告發,府裡又是一場官司。如今隻能将人先穩住,暫且留在稻香村,煩嫂子擔待幾日。待我立禀了老太太和太太們,商量好章程,必接了去。”
說着又拿帕子擦眼淚,一副傷心自苦的樣子,“我也不瞞嫂子,聽得這樣的消息,我真是又氣又恨,可還是命人打掃了東廂,布置一新,又親自去接人,如今隻待長輩們點頭。琏二若是還有不滿,我也不知該如何。”
王喜鳳知道鳳姐兒腹裡藏刀,說話也不盡不實,可她也沒啥招兒。這一番軟硬兼施,再拒絕她,豈不是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