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産幾何你們都清楚,既然我要回金陵,少不得要把家底都交給你們。這兩年總是出的多進的少,連我的私房也填補出不少。你們一個不問世事,一個忙于公事,偌大的府邸都是琏兒在支應,他也着實辛苦。”
賈琏慌忙作揖,以示不敢當誇。賈母并不在意,隻擺擺手,又繼續道:“公産按照規矩分,珍兒作為族長,做個見證,也要禀告祖宗。這本是商議好的,暫且不論。你們做長輩的,得了祖宗的産業,我那點私房銀子也不叫你們看在眼裡,少不得要偏疼些孫子孫女。”
賈赦賈政夫妻也行禮應喏。
“庫裡的玩器擺件,你們看着喜歡的一人挑幾樣留個念想。太太奶奶們服侍我一場,一人一匣子頭面首飾。”
“琏兒兩口子在我身邊向來服侍的好,我也跟老大商量好了,仍是讓他們夫妻陪我這個老婆子回金陵,權當替你們盡孝。你們兄弟留在京裡都各有差事,須得勤謹低調,管束下人,支應門庭,切勿鋪排靡費,仗勢欺人。”
“家裡既已入不敷出,服侍的老人們該給恩典的都放出去,這麼些年他們服侍得力,也靠着府裡發了家。既是主仆相得,也要善始善終。”
“明日起,整理下人名冊,哪些要放出去,哪些要随我去金陵,盡快定下來。我的人自有鴛鴦報給鳳丫頭,務必在入冬前啟程。”
賈母想到哪說到哪,自有人一一記下,誰也不敢插話。
家裡少了鎮山太歲,兩位太太自然高興。可同時,少了賈琏,外面的打點應酬可就越發艱難了。賈母自然知道,家裡人丁不旺,能在外辦事的也唯有賈琏。可這又有什麼辦法?誰知道這些孽障打了多少饑荒,翻扯出來會不會牽連到琏兒?
賈赦一味享樂,賈政隻知清談,兩個不孝子既不懂理事,又不下力氣調理得用的族人。可憐她年過八十,頤養天年的年紀,還要為家族籌謀。
“老太太,何至于此!您離了這裡,我們竟是連主心骨都沒有了。”賈珍的确有點慌。老太太雖不出門,但身份擺在那裡,能遞牌子面聖,誰也不敢小觑。他們在外行走,多少會得些庇佑,有了大事也能商量商量。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在這裡尤其适用。
“珍兒不必再勸。再有一個,黛玉必是要随我南去的,我養了惜丫頭這麼大,也不知道你們當哥嫂的放不放心她随我回祖地?有了好婚事,你們大可再派人去接。”
賈珍躬身行禮:“全憑老太太做主。”
“等我們走了,園子裡也沒幾個人,冷清的很。索性都搬出來,派人仔細打理經營,府裡也多一個進項。”
園子裡沒了人住,花草樹木打理起來更方便,且沒人随意糟蹋,産出更大。隻須把好門禁,注意安全。
“家裡迎丫頭和探丫頭也漸漸大了,你們做父母叔伯的,相看人家必要挑了家中和睦的,細細托人打聽周全了才好。若是有心,送了信予我參詳,我還要與她們些添妝呢!”
别人都在聽老太太的諄諄教誨,王夫人卻正在煎熬。
寶玉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必要随老太太回金陵。她面臨着丈夫兒子二選一。随老太太回金陵,以孝為先,出不了大錯;可李纨和探春,一個寡婦失業、一個待字閨中,她們管理内宅是沒問題,卻都不适合對外走動交際;若少了她的彈壓,趙姨娘也必生幺蛾子。
衡量再三,她隻能留守京城。幸而寶玉年紀也漸漸大了,再用心讀兩年書,總要下場科考,相看媳婦,必然要回京。說個不恰當的話,老太太已經八十了,能有幾年好活?她耐心等待便是。
鳳姐兒和平兒興高采烈地列清單,挑人手。
金陵族人不少,但仆從卻不多。看宅子的,看莊子的,看祖墳的,看鋪面的,各有各的職責。随身伺候的人自然要挑好。家中下人幾百上千,幸虧鳳姐兒打理過家務,知道其中的門道,自身又有陪房,不缺心腹。沒挑中的都交給王夫人,或是安排其他差事,或是放出去。
賈母的陪房最先被放出去。倒不是人走茶涼,而是這些老人都在京城紮根,兒子孫子親家牽牽絆絆,拉扯不完。讓他們跟去金陵根本不現實,也不能留着老奴制肘兒孫,不如放出去自謀生路。反正能跟着賈母幾十年的,早就賺的盆滿缽滿,又哪裡會愁沒出路?
不少大戶人家愛拿下人開刀,捉些錯處就拿捏起來,那些非法手段薅到手的錢财都會被主子沒收,堪稱發家緻富的不二法門。不過,賈府講究待人寬和,放了身契不追究已經是天大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