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成日忙于家事,為了省親嘔心瀝血追求盡善盡美,府裡的動向也是掌握的清清楚楚。鳳姐兒看着每日懶散,卻日日朝大房靠攏,這對于王夫人而言不啻于背叛。
作為掌家太太,在内宅若要給人穿小鞋隻是擡擡手的事。可眼下的主要任務是省親園子,萬不可舍本逐末壞了大事。如今,她作為娘娘生母,身份尊貴,家中仆婦最是懂得見風使舵,鳳姐兒的話語權已經喪失大半,待她空出手來,還怕拿捏不住一個小輩?
也是王喜鳳挑了個好時候,府中正是籌備省親的關鍵時刻,王夫人投鼠忌器,使不上那些内宅手腕。若是在閑時,恐怕各種絆子都輪番上陣了吧?
她也就在夾縫中舒坦這兩年,待繁華落盡,又不知是何景象?如若賈母依然隻見風光不知風險,她也該想辦法留條後路。賈家覆滅,家破人亡是最壞的結果,還有流放的,發賣的,最好的也不過自尋生路。
這裡自尋生路不像後世那般輕松。家中若無得力男丁,一屋子女眷隻會成為地痞流氓敲詐騷擾的對象。賈家世居金陵,哪怕抄家敗落,在當地也能抱團求生。正如劉姥姥所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隻要布置得宜,做個地主還是錯錯有餘。
族人難纏,内部傾軋并不出奇。隻要子孫出息,未嘗不能東山再起。王喜鳳自然沒有東山再起的雄途偉略,但善始善終還是要的。總不能辛苦半生還要節衣縮食吧?
爺們兒自去流放,一家子老小總要生活。祖産祭田由族裡操持,産出用于接濟族中的鳏寡孤獨,培養兒郎們讀書等;抄家不計入的嫁妝,才是婦孺們安身立命的根本。哪怕一進一出之間免不了被雁過拔毛,總能剩下那麼幾成。
其實,回金陵這個方案是否可行,全看賈琏此行的結局。若是族中打理妥當,退守金陵也有底氣。若是族人不成氣候,一家子婦孺回鄉,不被外人欺負,也必遭族老壓榨。與其這樣,還不如留在京都。
十月底,園子打理周全,賈琏也定了歸期。寶玉得賈母疼愛,時不時獲準入園散心,女眷們卻沒有那樣的待遇。縱使王喜鳳躍躍欲試,也得等娘娘省親之後。
賈琏大半年不着家,最急的是去年新提拔的兩個丫頭。
鳳姐兒院子裡的人蹦跶不起來,哪怕盡心伺候二爺,也不過是給自己增加工作量,還不如伺候奶奶,既得體面又能得賞。可女子生來就是依靠男子生活,主子爺在家,她們才有拉攏上位的機會。
得知賈琏不日到家,院子裡各種捯饬。王喜鳳看着丫鬟們來來往往裡裡外外收拾,不由得跟平兒扯閑,“咱們這裡過年似的迎他,可别帶了什麼賣身葬父誤入風塵的小娘子家來。”
别看她滿嘴泛酸,全是人設害的。嘴毒,還要善妒,真是不容易。其實,她打心底裡盼着琏二爺支棱起來,最好買一送一。她大鬧一場,得個孩子,挺好。
可惜,琏二爺不是傻子。金陵是賈家族地之所在不假,王家在金陵也是枝繁葉茂,不容小觑。家有猛虎,滿大街的姑娘媳婦他看上誰,睡了也就罷了,卻萬萬不敢帶回去現眼。那跟捅了馬蜂窩有什麼區别!
賈琏一路風塵,到家先給老太太磕頭,又回院子泡澡去乏,轉身又被老爺們急匆匆召去議事,隻把兩個打扮妥當脖子都望長了的丫鬟氣的暗暗直跺腳。
平兒叫了随行的小厮過來回話,王喜鳳也很想知道金陵那攤子事兒,畢竟事關後半輩子的幸福生活,問起來不免精細。
昭兒聽着暗暗吃驚。看來,他們奶奶越發管的嚴苛了。再問,連二爺每天出恭的次數都給問出來了。關鍵是,王喜鳳問話并沒有什麼章法,随心所欲,東扯西拉,昭兒連編謊都不敢,之前跟二爺約好的口徑全然做不得數。
好麼,秦樓楚館花街柳巷,還真是沒辜負六朝金粉之勝。幸虧這厮還懂些禮數,知道孝敬嶽父嶽母。說實在的,王喜鳳自己都不大記得這些娘家瑣事,全靠平兒提醒。
王喜鳳父母這一支退守金陵,并不得家族重視。胞兄是典型的纨绔,無賈琏之才貌,卻遠超賈琏之不肖。若不然,王熙鳳也不會從小照男孩子養活。
誰還沒點子糟心的親戚了?王喜鳳才不管賈琏會不會受舅兄的氣,或者被王家坑了多少禮,大族聯姻,女子隻是明面上的幌子,好與不好都是你們應得的!
賈琏這趟跑下來,祖墳祖産周邊的田産山頭都置辦了一些,整體完成了既定目标。
金陵有不少大族盤踞在此,良田都是有主的,少不得要跟各家商讨置換,其中涉及到的打點應酬不勝枚舉。而有關族人的處置,哪怕賈珍這個族長親至也要頭疼。賈琏輩分低,又年輕不經事,平白生出許多周折。
下晌王喜鳳擺了接風酒,又叫了柳綠桃紅伺候琏二爺喝酒吃菜。一屋子莺莺燕燕輕聲軟語,賈琏哪有不放縱的。趁着他酒勁上來,王喜鳳好一番詢問族人們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