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言歸從未聽過自己父親的壞話，雖然說父親是有侍妾，可到底很早之前就遣散了，她甚至一度以為就隻有舒姨娘一個，所以當謝知微這樣說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憤怒，可是又聽謝知微這般說，她又啞口無言。

對啊，阿娘這麼優秀，為何要和别的女子共享一個丈夫？

尚言歸心裡是說不出的别扭，隻覺得剛才那一股氣沒能發洩出來，憋得心裡難受，她有些口不擇言，“世間男子，哪有沒有納妾的？”

謝知微看向尚言歸的眼神十分冰冷，甚至有一絲殺意流溢出來，尚言歸何時面對過這樣冰冷的目光？當下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謝知微冷聲道：“連不納妾都做不到的男子，配得上你阿娘嗎？他是有什麼地方值得你阿娘青睐？連你都覺得你阿娘的丈夫，就跟尋常男子一般三妻四妾才是對的嗎？你阿娘是有多賤，才要選擇和這樣的男子在一起？”

尚言歸又驚又怕，當即怒斥出聲，“放肆！”

謝知微卻上前一步，逼得尚言歸心慌至極，往後倒退幾步，竟是跌坐在地。

“你還和那所謂的舒姨娘走得如此之近，我若是你阿娘，恐怕心裡不知有多失望。姨娘的存在，不就是随時提醒着你阿爹，她的丈夫的不貞嗎？”

謝知微沉聲道：“趙望和是世間最為特别的女子，凡夫俗子能站她身邊已是三生有幸，但若有了趙望和還敢有别的念頭，他配嗎？就憑他□□的二兩肉，他配嗎？！”

說到最後，謝知微的聲音毫不掩飾殺意，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氣勢讓人驚駭得發不出聲音，她随手把自己的佩刀拔出，往外一甩，刀刃莫入到梅經山胯前的地上，強勁的風力吹得梅經山的衣衫都掀了起來，糊在了梅經山臉上。

梅經山醉夢中隻覺一陣寒意襲來，呼吸不暢，他抖了一身雞皮疙瘩，眼皮卻睜不開，随手把臉上的衣衫扒拉下來，繼續睡了過去。

尚言歸卻順着刀的位置看了過去，那把刀就在梅經山跟前，再往前兩寸，恐怕某個部位就不保了。

尚言歸呼吸急促，她驚懼地擡頭去看謝知微，謝知微看着她的神色卻依舊帶着冷意，但她好似想到了什麼，面上的冰冷才收斂了起來，變得面無表情，她走過去把刀拔起來，沉默着站在一旁。

尚言歸呼吸逐漸平靜，她才驚覺自己在地上，她從地上爬起來，情緒還在方才的事情裡邊，她既覺得謝知微過于放肆，又隐隐覺得她說的話似乎才是對的。這些她以前從未思考過的問題，如今提出來，才發覺自己一直忽略了什麼東西。

天陰沉沉的，不過是未時三刻，天陰沉得好似要壓下來，直教人喘不過氣。謝知微背對着尚言歸站着，擔着她身為護衛的責任。尚言歸則是看着謝知微的背影，八歲的孩子，眼眸裡第一次承載着如此多的思索和痛苦。

雪，終于落下來了。

雪花随着風飄揚落下，原先的沉悶随着雪花的到來逐漸褪去了灰暗，趙望和就是在這個時候踏入到這個梅花林中。

顯然她是一路騎馬過來的，身上披着狐毛大氅，一身風霜，在她伸手摘下大氅帽子的時候，盡數抖落。

雪花落在她的發上、肩上，她擡眸去看尚言歸，紅唇微勾，眉眼溫柔。

尚言歸一下子就腦海裡就響起了謝知微方才說的話，她說，你阿娘是這世間最為獨特的女子。

是的，阿娘是這世間最為獨特的女子，她值得最好的。那麼她阿爹呢？阿爹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嗎？

謝知微看到趙望和的到來，行了一禮。她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行完禮，又默默地站立在一旁。

趙望和在這瞬間察覺到了謝知微的異樣，她擡眸多看了她一眼，轉而對尚言歸說道：“言歸。”

尚言歸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方才的驚懼在見到趙望和之後都化作了委屈，這是有靠山之後的下意識反應，“阿娘。”

趙望和明白了過來，一定是這二人發生了别扭。她上前輕輕摟住自己的女兒，柔聲問道：“怎麼了？”

尚言歸看了謝知微一眼，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想阿娘了。”

趙望和沒有刨根問底，隻輕輕揉了揉她的肩膀，“阿娘來了。”

“嗯。”尚言歸伸手回抱住趙望和，想到方才謝知微看向自己的眼神和話語，她打了個激靈，有些沉悶地問道：“阿娘，你會對我失望嗎？”

趙望和沒有追問她為何要這樣問，隻回答道：“不會。”

尚言歸緊緊抱住了趙望和，沒有再問别的。她的餘光，還在看着謝知微的背影。而謝知微依舊是筆挺地站在那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緊抿着唇。

趙望和到扶陽寺中來，也并不是單純為了孩子。待得尚言歸情緒穩定了之後，她松開了手來，對她說道：“有什麼事情，回去了再解決。用過午膳了嗎？”

尚言歸才想起這件事來，搖了搖頭。

趙望和又看了謝知微一眼，道：“阿娘也沒有，先去用膳吧，扶陽寺的齋菜還不錯。”

長公主駕到，就算是寺中已過了午膳時間，主饋膳食的僧人也自會重新下廚，住持聽得長公主來了，也是第一時間走了出來。

住持而今已是耄耋之年，胡子雪白，面容倒是十分慈祥和藹，他見着趙望和行了佛禮，“阿彌陀佛，施主好久不見。”

趙望和回了佛禮，恭敬至極，“好久不見，方丈如今可好？”

住持道：“萬事皆安。”

趙望和道：“本欲想吃過齋飯再去尋方丈，又要叨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