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覺得如何荒唐,但規矩已定,想要活下去,就要付出代價。若想叛變,那也要看守衛的刀夠不夠鋒利了。
硬氣如費顯,在餓了一天之後,最後一點自尊也終于給抛下了,黑紅着臉站在了隊伍中,艱難地張開了口。他妥協的原因也很簡單,沒有飯吃加上分配的活計是最髒最累的那個,也就一天,他就頂不住了。
這些消息都随着信使快馬加鞭地送回了長公主府,趙望和看了一眼,輕笑一聲,暫時把信件放到了一邊,這幾日她都在和秦關崇吵架,沒有多餘的時間放在府中,便問甘琳道:“她又帶公主出府了?”
自打發現謝知微能夠勝任尚言歸的武師傅之後,趙望和就把她單拎了出來,不再負責親兵的事情,除非趙望和有事情點她随行。
甘琳道:“昨日梅先生上課時候提到了扶陽寺的梅花已然盛放,謝知微問梅先生可是親眼所見,梅先生說未曾去過扶陽寺,但他可以和謝知微對賭是否開了花。謝知微昨日就想去扶陽寺看下是否真的,公主也沒去過扶陽寺,便要同往。”
甘琳有些哭笑不得,道:“梅先生幹脆就今日帶着他們一同前往扶陽寺去了,說是要在梅花林中給公主講課。”
聽到是扶陽寺,趙望和顯然是想起了些什麼,笑了一聲,道:“看來謝知微必輸無疑。”她看了看天色,還尚早,快馬加鞭能在未時趕到。
“走吧,随本宮去一趟扶陽寺。”
而此時的扶陽寺裡,謝知微看着滿樹的梅花開,臉色有那麼一點點不好看。倒是尚言歸很是驚喜,她走進了梅林裡邊,仰頭看着開得燦爛的梅花,問道:“先生是如何得知扶陽寺的花開了的?”
梅經山已經命人在梅花林中擺好了桌椅,天氣寒冷,他身披大氅手捧暖爐,桌子上放着爐子,爐子上溫着酒。他懶洋洋地道:“我還知道,最遲明日,就該下雪了。”
尚言歸神色越加敬仰,謝知微頗不是滋味,她也看出來了,道:“快則下午,該下雪了。”
見尚言歸好奇地看向謝知微,謝知微解釋道:“看天氣,雲沉無風而濕冷,下雪的先兆。先生提及扶陽寺花開,也是因為天氣吧?這兩日乍暖還寒,扶陽寺在更北方的位置,再加上扶陽寺在高處,理應最先開花。”
梅經山颔首,“正是如此,天色亦是一門大學問。好了,繼續上課。”
他們沒有打着長公主府的旗号出來,隻是扶陽寺本身就不是對普通百姓開放的地方,故而人也不多。梅經山在授課,謝知微則從梅花林裡退了出來。
這一趟來雖然沒隆重出行,但随行的護衛不少,都分散圍在尚言歸身邊。謝知微在梅花林裡探查過沒有問題,這才稍微走遠了一點。
扶陽寺謝知微知道得不多,隻原先帶着尚言歸在武夷城亂竄的時候,有聽過一耳朵。這寺裡原是皇家寺廟,隻是新啟帝即位之後,取締了這個稱号,并讓扶陽寺面對朝衆打開佛門,才慢慢變成了達官貴人的求神拜佛之地。
謝知微打量着寺廟,走得并不快,可見有些廟宇裡跪着願女在祈禱,又見青年男女在廟中散步,人不多,故而互不打擾。
有時候遇到迎面而來的貴人,謝知微為了避免麻煩,都是故意避開。如此躲避了幾次人之後,謝知微發現自己來到了一連廂房背後。她正欲走開,隐約聽得裡邊有道女聲道:“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歡怎樣的男子。”
“食色性也,總歸不會喜歡醜的,她年少時候長期呆在胡國,胡國男子多為愛簪花撲粉,恐怕她愛的是秀麗的。”
謝知微本欲離開,偏生聽得這個“她”年少時候在胡國呆着,對應着喜歡的男子,謝知微瞬間明白了過來,她們讨論的中心,是趙望和。
謝知微幹脆尋了個隐秘的角落躲了起來,豎起耳朵聽裡邊在說什麼。
那道稍甜膩的聲音道:“唉,我夫君為了尋到合适的男子,都把家族翻了個遍,”
“可不是麼?我丈夫也是,都南下去搜羅目标了,關鍵是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對了,聽聞前些日子尚家請的賞花宴,長公主收下了一名男子?”
長公主三個字說得格外低,若非謝知微一直豎着耳朵聽着,恐怕會遺漏。
“是有這麼回事,還是尚家有面子,尚家太君一開口,她就收下了。”
另一道聲音發出一聲古怪的笑來,“尚家是有面子,也沒用啊,看看尚家,二房沒什麼出息,大房卻死絕了,連個能傳宗接代的子嗣都沒有。我聽說,原本還想從二房過繼一個嗣子,卻遭到長公主反對,以長公主的權勢,尚家人屁都不敢放一個。”
甜膩聲音似是抱怨了一聲,“你說得也太粗魯了些。不過尚家又如何能夠想得到,長公主能有今日地位呢?”
“呵,可笑當年尚家的太君沒少折磨長公主,又要立規矩,又要給驸馬納妾的。”
“何止太君,連尚溫氏也好不到哪裡去,當年在我們跟前沒少立婆母規矩,可你看現在,丈夫死了,兒子也死了,她帶發修行,古佛青燈,都不敢見人了。”
另一道聲音道:“也不知是不敢見人,還是不能見人。”
兩人說得意猶未盡,但她們出來禮佛也不是為了在背後說趙望和的事兒的,在外也不敢多說,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對了,你那婆母如今……”
謝知微聽到她們不再說趙望和的事情之後,悄聲離開了。
這些事情,都是謝知微未曾想過的。在她的記憶中,趙望和從來不吃虧,又怎麼會被困在後院之中,為些婆母規矩煩惱?
年少時候的趙望和,冷靜聰慧,足智多謀,謝知微從未在她手上讨到過便宜,而今的趙望和更是運籌帷幄,甚至要到策無一算的地步,無論怎麼想,都難以想象,她曾吃過這樣的虧。
謝知微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可是,她們斷沒有撒謊的道理,至少在說婆母立規矩一事不至于造假,那麼,這些是真的嗎?
謝知微走到無人之境,站在路上擡起頭來,看着這廟宇的環境,竟覺得有些心煩意亂。怎麼會?怎麼可以?憑什麼?
揣着這般不願相信的雜亂念頭,謝知微回到了梅花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