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暈倒在大街上那次,還在府上住了一晚……”
子書昭維持着合攏筆蓋的姿勢僵住了兩秒,随即放下筆,整理好桌上的文件,讓禾聿坐下。
“其實,你暈倒那次我看見你左眼有傷疤,我才确認是你。”
“你故意弄傷自己,也是為了遮掩異瞳特征吧。”
這是通緝令上最好辨認的一條。
子書昭永遠也忘不了的,燃燒着冷色火焰的眼睛。
仇恨把她引向一條不可抗拒的、吉兇未蔔的道路,而這條路注定會把她引到子書昭身邊。
“可是,殿下……”禾聿從未這樣遲疑。
她太害怕是她想多了,這可是昭殿下,她想要追随一生的人。
要不,裝作沒察覺吧?
禾聿擡手撓了撓頭,“原來如此,殿下果然嚴謹。”
她指了指門外:“殿下,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去工作了?”
“等等。”
子書昭從書桌前站起來,走到一側會客的沙發和茶幾邊,招呼禾聿也來坐下。
愛人是一面鏡子。
十二歲的太女殿下第一次見到具像化的仇恨,于是在十六歲因為病痛失眠的每個夜晚,都會想起禾聿的眼睛。
她不知道應該恨誰,隻能心底痛恨命運的不公,但眼界和理智又告訴她,她生在皇家,哪有無病呻.吟命運不公的道理?這是多少人求不來的富貴。
有一天她再次見到幼時的啟蒙老師,鐘梵告訴她,有血緣關系的人之間是不能繁育的,但這個新發現不被允許發表。
老師的話太隐晦,直到她偶然注意到母親眼底那抹淺金色,她的痛楚終于有了源頭。
沈宓是子書元冽的表妹。
老師說也不是每一個小孩都會像她這樣,隻是她碰巧倒黴罷了。
而且其實也不算太糟,至少她平安無事地長大了,智力沒有任何問題甚至超過常人,分化期也平安無事。
可她頭疼,無休無止地疼,久到現在她的痛覺神經都已習慣。
她的信息素也很奇怪,沒有alpha會喜歡的、濃郁的血腥味,可能是因為她生來就帶着肮髒的血。
太女殿下的信息素,已經成了安薩尼亞的十大未解之謎之一,沒有人知道到底是什麼味道。
狂熱迷戀她的omega很多,他們會自動為她補上最有吸引力的信息素,不過坊間傳聞最多的便是太陽的味道,明媚的、春日莺飛草長的氣息。
她每次聽到都隻是笑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有持着佩劍的手握成了拳。
父親和母親,她恨他們。每次頭疼欲裂氣血翻湧,她便想起禾聿雪亮的眼睛。
同樣是仇恨,她是怎麼做的?
潛伏。等待。
于是子書昭能夠揣測皇帝的心思,因為她足夠隐忍、足夠有耐心也足夠聰明。
弟弟那個傻子,盯着皇位的心思寫在臉上。
傻弟弟還以為等到父親喜歡他,就能坐上太子的位置。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因為在幻想父親賜予他權力。
可權力是自下而上的,不是前任皇帝施舍的,他眼裡沒有“下層人”,那個位置永遠也輪不到他坐。
她的隐疾父母都知道,所以母親更喜歡健全的二皇子,但子書元冽不喜歡他,因為太蠢,對帝國不利。
可他也會提防子書昭,出于長久掌權的直覺,他有疑心,想要完全控制這個更合格的權力動物。
他想給子書昭指婚,通過奧格裡控制她的私衛隊,可他不知道女兒是omega。
若她真是alpha,可能會順勢答應下來,子書昭想。
現在這些龌龊的心思都要被禾聿知曉了,子書昭手心出了很多汗。上次這樣緊張,還是幼時面對發怒的父親。
“你們的抑制劑……這次需要什麼東西來換?”
禾聿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抑制劑?換?
這麼多年,隻有一個人會找十三夜換抑制劑,那是鐘老師特意研究的配方,特制的,工廠并不生産。
子書昭是雀吻麼??
看着禾聿迷茫的雙眼,子書昭做了個手勢,招呼伊莉娜進來。
“她是雀吻。”
禾聿顧不得那麼多了,拉起伊莉娜的雙手仔細看。
指節的紋路、指腹的繭……都和上次開會,看到的雀吻的手一模一樣。
真的是……
她隻感到一陣眩暈。怪不得之前,雀吻偶爾會拿很重要的情報換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比如禾聿愛吃什麼東西、愛看什麼書……
畢竟是做了這麼久交易,她還以為是道上的禮節,雀吻想要送他們一些情報,象征性的換點東西。
天啊!那些事情全都彙報給子書昭了麼??
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