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田家的私宅裡,作為家主的稗田春吉坐在主位上翻看着報紙上的新文。
而他左右下手邊的沙發上,分别坐着兩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阿禮、以及看上去氣急敗壞的壯漢。
作為主人家的稗田春吉不發話,作為小輩的阿禮和作為“兄弟的心腹”的壯漢也不能兀自開口。
一時間諾大的房間裡隻有報紙翻過的聲音。
約摸數十分鐘後,大約是終于看完了新聞稿,這個組織的首領将報紙輕飄飄地放到手邊。
位于最上方的赫然是一篇報導了東京都内極道組織血拼的可怕消息。
——全國最大指定暴力團岸野組的幹部,疑似因為組内成員受到襲擊而出手,報複東京本地的組織巨源會。
場面過于血腥恐怖暫且不表,總之巨源會當天在據點内部的成員——一共五人,是對方組織中被勾結并設計綁架阿禮的主謀——幾乎統統死于一刀斃命,現場隻有那名岸野組幹部一人存活。
監控錄下了岸野組幹部,也就是稗田春吉的兄弟、阿禮的叔父持刀進入現場的情景,同樣也拍下了些許他持刀傷人的畫面。
而這名幹部家中不太完整的監控設備存儲中,據說也有組織内成員聲稱自己遇到巨源會襲擊的音頻證據。
那名幹部毫無疑問被警察逮捕了,根本不需要多加調查,走個形式就能直接判死刑。
目前坐在稗田春吉右手邊的壯漢就是因為這件事而登門的,他指控自家大哥,也就是阿禮的叔父并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一切都是阿禮大小姐的陰謀。
再頭痛的事情也總得要處理了才好過去,但談話還是适合從比較小的問題開始切入。
稗田春吉先是看向左手邊的阿禮,沒什麼表情的臉色讓人一時分辨不出喜怒,“小阿禮,平時接送你的那個司機叔叔怎麼樣了?”
“腦震蕩,目前還在醫院裡,仍然時常有頭昏頭痛、惡心厭食的症狀,偶爾記不得事。”
隻要看過一眼的東西阿禮就不會忘,這時候背病曆倒是快得很。
“哦,有好轉嗎?”
“醫生說一般兩周之内會恢複過來的。”
“那就好,人家畢竟也是賺的辛苦錢,晚些時候你帶上些禮品去拜訪下,要謝謝人家保護你哦。”
“哦,我知道了。”
父女兩都是人精,這個拜訪自然不僅僅事拜訪那位還住在醫院裡的司機先生,禮品更不會隻是鮮花果籃。
這種關鍵時候肯幹的年輕人自然要用最誘人的利益來安撫,給他足夠的薪水、保護他的家人順風順水青雲直上,好讓他忠心耿耿地留在組織裡幹活。
簡單的事情到這裡就完全安排好了,接下來就是讓人頭疼的問題了。
——“我那兄弟呢?現在是什麼情況?”
稗田春吉轉頭看向自己右手邊的壯漢。
“大哥被條子帶走了!都是因為這家夥!”
在對方兇惡的眼神威懾下,阿禮甚至沒多瞥他一眼。
坐在上首的這個男人——自己這輩子切切實實血緣上的父親——稗田春吉,哪怕他内心明鏡一樣知道是自家那聰明到過分的女兒搗的鬼,但在一個可能有二心的兄弟、和一大片也許能夠啃下來的勢力範圍之間,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
更何況這片勢力範圍還在最為繁華的地方。
雖說小阿禮确實沒有足以一擊斃命的切實證據用以佐證那家夥心懷不軌。
但對方這不是也沒有切實的證據用以證明這次的事情是小阿禮一手促成的嘛。
隻要一口咬定死不承認就可以了。
和腦子一根筋的下屬扯皮是件麻煩事,好在小阿禮的能力創造出了鐵證如山的真實資料。
哪怕反複再查他個一百遍一千遍,那些錄像視頻都隻會是真的,沒有任何人工改動過的痕迹。
“不要再說什麼小阿禮促成了這件事的胡話啦,小阿禮也隻是遭到了可惡的巨源會襲擊而已,想要去幫小阿禮出氣這種事情不是他自己決定的嘛?”
稗田春吉假裝根本沒有聽懂自己手下的意思,隻當他說的“促成”是“事情誘因”的意思,順着自己女兒給出的劇本演了下去。
——畢竟監控裡有錄到嘛,阿禮上門的原因是“哭訴自己受到襲擊”啊。
上首處盯過來的視線裡滿滿都是“怎麼讓這傻大個閉嘴”這樣的敷衍情緒,那名下屬頓時豎起了汗毛。
首領根本就沒有掩飾他的意圖,說明他壓根就沒想為自己的大哥辯駁哪怕是一句話!
毫不遮掩——這代表自己在他眼中已經是個“死人”了……
“不!不是的!”那人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
“大小姐親口說過的!她說要把事情嫁禍給大哥!讓大哥無從辯解的!都是她做的!”
随後他立馬意識到了自己都說了些什麼話。
無從辯解。
現在确實是百口莫辯。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阿禮,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和那天晚上離開前一模一樣,讓他下意識腿一軟又坐了回去。
然後他聽見上首處的首領似乎笑了一聲,
“那怎麼說也是我認定的【兄弟】,是小阿禮的【叔父】,小阿禮從小就最懂禮貌了,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呢?既不合乎道義,也不遵從理法。”